張愛玲的經典愛情美句語錄读议(三十)
121、要做的事情總找得出時間和機會;不要做的事情總找的出藉口。
议:读到清末民初的簿记,药方,毛笔字或硬笔字,知道他们在书写,怎么让人看得明白容易,他们就怎么写。
书法,是便于书写之法,所以由篆至隶至楷。后来,没得玩吧,玩书法,有所谓书法艺术。特征之一,不再是书写,而是书法,所谓“纯粹为了买卖而制作的商品”。
好的白话文,就像书写。很懂事。照顾人,记着识辨的难处在哪儿,把不容易理解的弄成容易理解的;没架子,但又不痞。话都说到了,使明白了,然后站在一边,不多嘴;明亮清晰,有浣溪纱女人的平易,像那纱一样的透明。
单从文言,褪不出这成色的白话。二手货的日语,也就是搭把手,给出个双音和多音词组什么的。
张爱玲的白话,不从这里面来。读它,会联想起在德国。住得越久,越觉得方便,那方便的意味和程度,许多是想也想不到的;会想到现在住的加拿大小镇,遇到的人,都礼貌,礼言,礼行,礼目,礼声。不赶时间了,不找泊车位了。住了不少年头的熟人说,他出门不锁门的。散步进山,去公园,去小区,遇上三四回人,就会觉得很闹…. 一离开它们,回到南京,多伦多,竟会有许许多多的不适:怎么可以这样地看人和被看?到唐人街区,会被提醒,包得挂在前面……. 张爱玲的白话中享受到的,在鲁迅沈从文俞平伯等那儿,好多都没有过;在王朔钟阿城余华那儿,也没有;在海归,香蕉人那儿,也没有。
读张爱玲白话,像遇上个平易近人的高楼小姐,向她问路,她妥妥帖帖地指明了, 还不放心,问“你如果找不到了,也可以上网谷歌一下。哦,百度也行。”
从张爱玲白话中走出,又走进别人白话中并不觉得不舒服的,一是铃兰听风,二是Wuliwa 。挺奇怪的,都白话了,竟仍有门槛,而且好像比读文言更高。
确实,张爱玲的白话使阅读口味挑剔乃至夹生(南京话,不好说话不好相处的意思)。文言,翻开就读,好的孬的,将就了。《左传》紧,《史记》峻,《世说新语》皮,唐宋八大家嗦拉拉,《聊斋》古,嘛嘛就那样。在乎的人程度,连寒喧都不及。白话,天天用,不在乎都不行。谁谁写了句好话,猴急着打听,收藏。可惜,太少了。贪读张爱玲,她白话好,而且好得自己弄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甘愿做粉丝。
文言,私。语境,语气,语意,句式,都有“说句老实话”的味道。纵然《尚书》,都是中央文件,军政要令,都“平心而论”的样子。另,都顾及文采。俨俨《商君书》,文笔璀灿。李斯笔下,没有不绚丽的。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状子,纵是县级的,也写得沾点风华。“遵照党中央的指示,我们……”和“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比,且不论有初中生水平和太学水平之落差,前者是个啥?后者怎么都端出个样。
只是这私,常为弄辞耽误。好几次古文运动,就是要把这耽误去了。《李密《陈情书》,韩愈《祭十二郎文》,后汉书里保存的家书,看得急人。流个泪,都必须经过苏轼大胡子似的。《古文观止》,除了先秦部分,哪篇痛快?好好话没不好好说,但都绕着说。
变成白话后,不绕了,可许多把绕的纠缠哗啦啦铺得一地,变成啰嗦,胡扯。延安白话和由它扩充而成的共和国语言,就是。千百个文胆,熬成的几十页《历史决议》,就说了一句党的特异功能:本党生病,不用求医,DNA有自愈基因。而且那话是用很讨厌人的口气说的。(网上查得到。不引了,over丑!)
鲁迅沈从文俞平伯等的白话到张爱玲的,是好白话。以为。
白话,要人的心经得住清水泡。读好的白话文,像走刚下过雨的鹅卵石小路,也像走近安大略湖边看到那见底的水。《边城》,其文,采甚。但一点都不浑水。花叶几片飘在水面上,颜洇着,色映着。
而张爱玲的白话,更多了通向外域的透亮。
说到底,白话文对心的质地,更挑剔了。好的白话文,不但私,而且得是privat 的。在张爱玲里,读得到。仅此,至今。以为。
123、如果你不調戲女人,她說你不是一個男人;如果你調戲她,她說你不是一個上等人。
议:人类,母系是终点。后来的父系,家庭,私有制,国家,就是个走过场的小丑,女人们逗男人玩儿的。读历史越多,过日子越久,越是这样觉得和以为。
“大事,他管。我管小事。日子里有什么大事?”
“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普世的!
什么叫“保卫和平”,就是“回家,拖地,把灯泡换了,才是正经。”
战场回来的美国大兵,忘情地抱着自己的女人,“鸟归巢”,狗回屋了,女人唤着牵着。
八十岁的邓小平都说“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男人,怎么,还是要妈抱抱。
与女娃说笑,贼心虚。却之不恭,与乐,又怕狎了。这真是母系巍巍,自己在丢包袱供她耍。
追女人,春完了就是冬。反过来,一是真反动,二是能几天?
她说你“人真好”,也在说,“去好吧!与我没多大关系了。”
她说“你是个坏男人”。你有戏,但坏的判断一丝末减。
“男人永远是个大男孩”。能这样说女人吗?!
男人有胸襟,扣子是女人锁眼扣上的;女人是胸怀,再“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也一头扎进。
调戏,其实是女人逗男人。但就是“第七不许调戏妇女们”。
人类,母系,哪儿说这理去?
124、回憶永遠是惆悵。愉快的使人覺得:可惜已經完了,不愉快的想起來還是傷心。
议:“所谓回忆者,虽说可以使人欢欣,有时也不免使人寂寞,使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寂寞的时光,又有什么意味呢”。鲁迅的文章道。和张爱玲的一比,都有点异怪(南京话,好好话不好好说的意思。)。话的意思呢,鲁迅的深,张爱玲的活。这正是张氏文学的精彩处。以为。
张爱玲只代表自己写作,从自己写到自己。只适宜悄悄话,私聊都嫌有第三者。她文章的意趣,一出了那屋,就大打折扣。胡兰成回忆里有不少说张爱玲的。已经说得很好了,可仍被张爱玲当作胡说。她想都没想过自己以外,“文学是自私的”于她是“还用说吗?”
汹涌澎湃的救亡图存大潮,她没在河边走过一回;她曾以一篇《小艾》做投名状,因气味不投未见回音。是张爱玲不合潮流,更是那潮流与张爱玲毫不相干。于是,张氏文学风采独具。以为。
代言人,被代言,代人言,“代”没了,还剩下什么?
张爱玲不在其中,是中国文学的万万幸,使尚有足份量的文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