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仓促出笼的简化字
文字总是逐渐演变的,汉字从甲骨文到几十年前的“繁体字”也经历了不断的演变。文字的演变,大多是比较缓慢的。
中国文字,也就是现在的“繁体字”,字数之多,其中很多字笔画之繁,的确不利于教育的普及。所以无论从字数还是从笔划上来说,都到了非简化不可的时候。民国时期搞过的简化字,后来又被废弃,本应是对搞文字简化的人一个警钟:那就是文字改革必须慎之又慎。但中共不吃这一套,在政府成立还没几年,百废待举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响应主席的号召匆忙发起简化字运动,其结果可想而知。
之所以匆忙推出简化字方案,主要出于两个原因:一、为了证明比前朝政府更有效益:因为中华民国时期的简化字夭折了,而笔划的繁杂的确给书写带来不便,民间对简化字的呼声一直不断。二、减少汉字的数量,用一个字代替原来同音非同义的几个字,为毛泽东的“汉字拼音化”铺路。
1956年仓促推出的简化字方案,缺乏系统性、逻辑性,有些笔划多的字没有简化,有些简化得面貌全非。同时也缺乏想像力,比如“又”字用的过滥。
五、从“又”字的过滥使用说起
在简化字中,被滥用得最多的是“又”字。汉(漢)、难(難)、劝(勸)、观(觀)、鸡(雞、鶏)、圣(聖)、戏(戲)、树(樹)、对(對)、仅(僅)、邓(鄧),等等,又字几乎成了万金油。“又”可以字来代替漢、難的偏旁,或者勸、觀的偏旁。但不应该两者兼顾,因为前者发an音,后者发uan音,而且两者兼顾会造成漢、灌同字的问题。所以,就造成了勸、觀被简,灌、罐不简的尴尬状况。
简化字中这种半生不熟的例子还有很多。專既被简化成专,團却莫名其妙地揉成了团。陸字笔划不多,也不难写,却被缩成了陆(陆和击有何关联?),而和睦依然。過,原本是一边形音(呙),一边表意(走之),却毫无理由被简成过。而其它与呙相关的字,蜗、涡、窝、锅等等,只是把相应的部份简了一划,换成呙。
雨字头的字,就只简化了两个:云和电(也许再加一个灵字)。电也就罢了,因为现在的常有的电不再与雨有关,而云(这里说的是原意,而不是比喻或引申)依然还是雨的源头。一个系列里就简化那么一两个字,破坏了文字的系统性。
这样在一个系列里的字,有些简,有些不简的还有不少其它例子。比如,鄰、磷、麟、鳞等。鄰与林同音(lin),却被简成了邻(令字发ling),这不仅破坏了整体性,也造成发音上的混乱。简化破坏了形音的,还有其它例子,比如灯(燈)、彻(徹)等。顺便一提的是,这些字以我们那里的方言发音,倒是没有问题。但既然要推行“普通话”,并普及拼音,简化字就应当以普通话的发音为准。
尸作为字头本来是身体的意思:屎,从身体出来的米;尿,从身体出来的水;屄,身体上的洞穴;……。死了的身体“死+尸”才是屍体。
当然,最荒唐的简化字是“听”。“聽”居然是用口!
六、简得好的字
简化字是文字界的人士多年努力的结果,有些简化字已在民间流行多年。民国时期颁布了324个简化字,绝大多数被采用。令人惊讶的是,滥用的又字,除了树、对、仅、邓,其它的都在324个简化字里,听字也在里面!难怪被收回。当然,新的简化字方案走得更远,上面的第二段至第五段提到的字,基本上都不包括在324个字之内。
简得很好的字,也就是易认易写。简化得最好的当推众字,三人成众。双字一目了然,阴阳当然也是佼佼者。园,远,用简单易写的元代替同音字袁,是非常明智的选择。类似的例子有糧(粮)、鐘(钟)。台字象形,也不错;笔字有竹子有毛,正是毛笔的描述。態成态,易于辨认。“两”字虽然只减少了一笔,看起来更形象,写起来更方便,并且避免了和雨字可能产生的混淆。
新造简体字,代替繁体字,是简化繁体字的好办法。新造的字可以在所有的相关字中作统一的替换,而成为简化字,从繁体学简体,只要知道了替换的部份,就认识了所有相关的字。断成断,继变继,是好的简化。基于同样的理由,偏旁的简化,金、言、食、丝等等,都是好的举措。“几”字原来只用于“茶几”,在所有发“几”音的复合字中,都用“幾”。用“几”代“幾”,可以在相关字中作替换,是简化字的成功例子。
七、汉字改革的方向
汉字需要改革,这是共识。汉语字母化,或拼音化是当初汉语改革委员会的初衷。他们试图通过普及拼音,同时减少汉字的数量,从一字多义向一音多义过渡,最后达到拼音化的目的。现在,还有人在汉字拼音化方面作努力,像吴叔平的华拼。依我看来,汉语拼音化是行不通的。一、拼音化完全隔断了文化的传承,几千年的中华文化就只靠考古专家来诠译,并逐渐(随着文字考古专家的减少)成为垃圾。二、汉字的诸多阅读优势将完全失去,日本至今还保留汉字也为此提供了一面镜子。《玫瑰坝》的作者谢宝瑜先生,最近写了一篇文章《汉语和汉语书写符号》,对此作了比较令人信服的分析。
现在有了电脑的输入,笔划的多少虽然已经没有几十年前完全靠书写时那么重要,但也还是必须考虑的因素之一。我有一个标准,如果普通的印刷品,或者通常屏幕上文字,不能清晰地显示所有的笔划,这个字就必须简化。这不是说能清楚显示的就不应当简化。在“謝寶瑜的《玫瑰壩》”这7个字里,寶和壩(包括霸),就必须简化(在现在通用的简化字里,寶已被简成宝,壩成坝,但霸依然称霸)。有些结构过长的字,比如鹰、蠢,应当简化。鹰字应当简为上应下鸟,蠢字可以考虑简为春+虫。
并字(或借字)一直是争议的话题。同音不同义的字,是否可以合并?如果可以,原则是什么?有些分得过细的字,会增加学习和记忆的困难。比如,家“雞”和野“鶏”(右边分别为佳字和鸟字)、动物油(月+由)和植物油(即现在通用的油),很少有人知道它们曾经有不同的字。遊和游的合并,也是合理的,它们意义相近(游动),有相同的部首。为了简化而借字,要特别小心。上面所举的以“几”代“幾”是成功的例子。以“才”(能)代替“纔”(仅),似乎不错,但还有引起歧义的可能。比如“他才能好”,可以是他得了病,要通过某种治疗,他才能好(才会好);也有可能是他有才能。后和後好像不相干,也会引起歧义:简体的后宫到底是后宫(皇后的住所)还是後宫(嫔妃的聚居地)?
汉字改革的方向在哪里?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就想到俄国的科学家和语言学家罗蒙诺索夫。他对克服当时俄语的混杂现象、创造统一的规范语言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中国人,尤其是在近几十年来,总是把文科理科分得很清楚。以前,经济是文科,被注入数学后才有现代的经济学。“语言”学看上去是文科的,但进行语言的改革,必须有严谨的逻辑才行。罗蒙诺索夫的语言改革也说明了这一点。汉字的改革,必须考虑到汉字本身的特点:单字(日月山水,相对于复合字而言)和复合字。单字应该尽力保持原面目,少数笔划过于繁杂的可以考虑简化,比如龍字简化为龙字(从草书)。
复合字,则应当强化形声+表意,有些字甚至可以参考一些方言而改变其发音。文字的字义不应当随便改变,因为文字主要是为了书写和阅读的。英语的发音从英国到美国就有不同(有些字的拼法也有变化),(美国)英语本身的发音也在变化。比如often从??-f?n成为??f-t?n,越来越多的人把chicago发成ch?-?kä-gō。汉字本身在各地方言中的发音本来就千变万化,还有在日、韩等外国语言的发音。汉字的改革,不应当只以北方的方言为基准,而应当综合考虑其组成和发音,适当地照顾古诗的押韵,逐渐淘汰“不规则”的发音,使汉语成为易学易读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