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
皖北农村,1975年5月的这天,贾政靖起了个大早,简单地用湿毛巾抹了把脸,推上自行车。临出门时打了个臭酒嗝,它是昨晚饭局后仍残留在胃里的酒菜发酵后的结果。曹庄大队的几名干部,最近几天都分別下到各自分工负责的生产小队去检查督促,确保每亩小麦地均浇到小麦收割前的"灌浆水”。大队会计贾政靖,不,现在应该叫曹庄大队党支部新任副书记兼大队会计贾政靖,近来特别兴奋,因为,前不久曹庄大队党支部已接到他盼望已久的正式任命他为支部副书记的公文。从这以后,他就是曹庄大队名正言顺的二把手。大队支书曹明军是土改时期入党的积极分子。曹姓在当地是大姓。老曹书记人脉广泛,颇有城府,经验丰富,二十多年的工作,在当地上上下下留有良好口碑,受人尊敬,威信极高。虽然目前身体仍然硬朗,但毕竟也是近六十的人。民间传言他干不了几年了,正在物色和培养接班人。贾政靖,四十岁刚出头,身高中等,身体微福,国字脸,小眯眼,头发似钢针粗而硬。他见人三分笑,初次见面总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印象,但说起话来自信满满,果断,不容商榷,有股抑制不住的霸气。他,现在喜欢别人称他贾书记,文革前省城某技工学校毕业,在外地工厂吃了几年公家饭,据他说身体不适应南方生活而放弃铁饭碗,回农村务农,向土地讨食。贾书记分管政工,主要包括治安,三村联办中学,大队卫生所,计划生育和知青管理,还兼任掌握着钱袋子的大队会计,应该说是硬当当的实权人物。人们都推测他就是以后的支书接班人,他自己也是这么期许的。
贾书记分管曹庄集上的三个生产小队。他今天先来到第十生产队。只见从几眼深机井里抽出的水正缓缓地流向公路边的麦田里。皖北农村的五月是小麦生长的灌浆期,是小麦单粒增重的关键时期。而此时给小麦浇的水被称为“灌浆水”。灌浆期小麦的需水量增加,保证灌浆期的水肥供应充足,才能保证灌浆饱满,小麦粒重增加,产量增加。因此,"灌浆水”是决定小麦产量的一次非常重要灌溉。这年可说是风调雨顺的一年。去年秋天小麦播种后不久,老天接连下了几天透地的秋雨。因此,麦种出苗齐全,生长旺盛,分蘖之后,接着下了两场大雪,着实给麦苗盖了层厚厚的被子,既保墒,又防冻,帮助麦苗越冬。今年立春后,积雪融化,麦苗返青,拔节,长势良好。前不久,公社刚开过三级干部(即公社,大队,生产队)动员大会,强调"学大寨,大干五十天,确保夏收夏种"。
眼前这片沿公路的上百亩小麦田是曹庄大队学大寨的样板田,也是在公社眼皮底下的脸面田。因此,确保此处小麦的良好长势和未来丰收是曹庄大队的重点之重点。贾书记来到地头见到生产队长。队长简单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告诉贾书记,经过去几天的忙碌,大半的麦田已浇过灌浆水,再有二,三天,他生产队的小麦田就全部浇灌完了。贾书记沿麦田边走了一段,低头近看,几台抽水机从几眼深机井抽出来的水流向麦田深处。眼前半掌长的麦穗挺着浓密的锋芒,有些麦穗和麦叶上还有花大姐,正爬来爬去地忙碌着。他转身爬上高坡上的公路,手搭凉棚遮住刺眼的晨光,眺望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绿色麦田与淡黄的田埂经纬交织就好像绿毯中的彩纹,十分美观。远处麦田里长长的麦穗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像一汪绿色的湖水,阵阵微波此起彼伏地传向远方。生产队长不失时机地奉承说: 还是你当初有眼光和魄力。多亏了这几眼深机井供水浇灌这片麦田。贾书记听罢此言,得意地微笑了。
两年前,省地质队来此地钻眼探矿,冬寒夏暑,披星戴月,吃住在野地。当时的贾会计強烈建议老支书及大队领导班子主动为地质队解决后勤问题: 动员附近生产队和队办小学腾出几间房子供探矿队员暂住,安排几名能干妇女长期帮他们烧水做饭,大队经常送他们一些鸡鱼肉蛋,帮助改善伙食。另外,当时的贾会计和老曹书记还经常请钻探队的大小领导吃饭喝酒,临行前免不了再带上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大队的唯一目的是请他们每钻一眼井,探完地矿后,在井底深处再多扩大些面积,以便随后做成深眼机井蓄水。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最后,还真把此事办成了。生产大队出少钱,办大事,功在后代。贾书记特別喜欢别人提及此事,因为这是他的最得意和值得吹嘘之杰作,也是他能当上副书记的重要资本之一。检查完了这片麦田,贾书记又转往其它生产队,继续下面的督查工作。(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