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花随风 14 (再遇伊人)

第十四章 (再遇伊人)

 

     屠兵和程启各自忙各自的实验,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这天晚上,已是深夜,屠兵躺在床上朦朦胧胧就要入睡。程启从外面开门进来,蹑手蹑脚走到屠兵的床头,俯下身,脸几乎贴到了屠兵的脸。屠兵一惊,睡意全无。

     程启看屠兵还醒着,小声说:“屠兵,我们去二楼的休息室吧,我有点事儿要问你。”

    透过从门缝射进的一束微光,屠兵看到程启的脸红彤彤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来到二楼休息室,程启拉着屠兵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笑,并不说话。

    “嗨,程启,你搞什么鬼?”屠兵有些急了。

    “屠兵,我想问你点事儿。”

    “快说吧,我听着呢。”屠兵有点不耐烦地催着他说。

     “你能接受比你高的女朋友吗?”程启说这话时脸红得更厉害了。

     “什么?快告诉我你有女朋友了?”

    原来,程启这天去了上医大,参加了一个考研咨询会。会上认识了一个大四的女孩方稷。两人谈得特投缘,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程启想约方稷出去,但又有些犹豫,因为方稷身高169公分,比他自己足足高出了四公分。

    “当然可以接受。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儿?”屠兵听后哈哈大笑,“我也想找一个比我高的。”

     在屠兵的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了高大健硕老婆和娇小瘦弱老公在一起的画面。

    一星期之后,屠兵见到他们俩时,画风果然如此。

   

    当时已进入冬天,上海那种湿冷的感觉叫人难受。但恋爱中的程启就像是有着一双风火轮的哪吒一样,浑身上下就一个燃字。他每天都哼着歌,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屠兵忙着自己的实验,除了偶尔打趣一下程启之外,也没有关注他太多。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有一天下午,屠兵看到程启回来,正要打趣这个热恋中的“少年”,却注意到他一脸沮丧,安静地进屋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声不吭。

    屠兵追过去问:“怎么了?实验失败了?”屠兵根据自己的经历揣度着程启。

   程启起身把屠兵拉到外面一个没人的地方,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苦恼。

  原来是方稷的“资深”上海人父母不同意他们交往。一是对程启的自然条件不满意,但更嫌弃程启一个外地人,搞科研的,没有前途。

   非常了解自己父母的方稷告诉程启,只有程启出国,他们父母才有可能改变看法。

   程启非常喜欢自己的课题,实验也进展得非常顺利,并不打算出国。但不打算出国,现在只能选择分手。程启也不想分手,所以心里非常烦恼。

   屠兵也喜欢自己的课题,虽然做得不是太顺,也没有打算出国,但听程启这么一说,他立即劝起程启来:“出就出吧,课题可以再找,但爱情丢了就没有了!”

   他们知道狄熙廾正在向国外联系学校,于是他们第二天早上就去找狄熙廾了解情况。

    狄熙廾告诉他们要把托福和GRE都考好,最好是去参加新东方办的培训班。

    程启于是第二天就去报了名,当时正赶上有新年优惠,如有两人同时参加,其中一人可享受半价,所以屠兵也报了名。

    参加新东方培训班的学员众多,有许多授课地点。他们选了一个离他们比较近的、在一个中学的分点,每周四次,从晚上七点到九点,两次托福,两次GRE。听课的学员之多超乎他们的想象,即使在一个分点,他们也只能分插到不同的班里。

    屠兵没太上心,只是跟着程启凑个热闹。他去了两次之后,感觉很是无味,接下来的几次课都没去。

 

    这是个周日的傍晚,屠兵吃过晚饭,正打算去实验室,被程启叫住了:“屠兵,我一个大学同学要来,我们晚上一块打牌吧?”

    屠兵不喜欢打牌,赶紧说:“我牌技太臭,你还是找别人吧。”

    “又不是比赛,讲什么技术啊。方稷也要来,我们主要是在一起玩玩,聊聊天。”

    听他这么一说,屠兵也不好意思拒绝了。

    程启从对面寝室借了两副扑克,回来把他们的桌子上的几本杂志、两个水杯和一些杂物全部放到地上一个角落里,并用湿布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

    程启看到屠兵身上还是穿着一件他已经穿了好几个星期的橘黄色毛衣,对他说:“屠兵,你那件蓝色的毛衣呢?你穿上那件吧,那件比这件帅的多。”

    屠兵心想,这家伙也真是,自己女朋友来了,别人也得盛装迎接?

    不过想着他既然这么说了,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好换上那件蓝色的毛衣。

    换好衣服,屠兵才注意到,程启也穿着蓝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裤子,和自己一模一样,他笑着说:“程启,原来你是想要我们统一服装啊。”

    程启搂住屠兵的肩膀说:“我告诉我同学,我们是兄弟,看看我们长得多像。”

    两个人说笑着,打扫着寝室的卫生。晚上7点,一高一矮的两个姑娘来了。高个子是方稷,大眼睛,单眼皮,高鼻梁,嘴有些大,不过嘴唇很有质感。她穿着一件绿色的毛线外衣,内穿粉红色的毛衣和白色的牛仔裤。另一个姑娘比方稷矮了大半头,不过脸蛋非常漂亮,是那种大眼睛、双眼皮、小嘴巴的类型。她穿着一件黄色有暗条纹的呢子大衣,内穿白色的毛衣和蓝色的牛仔裤。

    程启赶紧给屠兵和他的同学相互介绍。

    这个女孩叫闻茗香,来自福建省,是程启大学五年的同班同学,现在在上一大读内科的研究生。

    闻茗香特别爱笑,笑起来很甜,像个很单纯的女孩儿。

    “这是我们班的学霸!很多奖学金都被她霸占了!”程启对着闻茗香说着,故意显示出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

    闻茗香笑着用上海话说:没有没有,你也拿过不少次。说完她赶紧又用普通话解释,说最近在临床,忙得晕了头了,每天都必须得和病人说上海话,现在看到谁都觉得是病人似的,不说上海话不行。方稷夸赞她上海话讲得好,并抱怨程启在上海呆了这么久,连一句上海话都不会说。

    程启赶紧给自己辩解说,自己又不用和病人交流,没有必要说上海话。方稷在程启背上拍了一下说:“承认自己嘴笨有那么难么?”

    程启赶紧笑着说:“是的,我嘴笨,学不会。”说着,他用一次性塑料杯子给每人倒了一杯水,然后把扑克牌从盒子里掏了出来,召集大家开始打牌。程启和方稷坐在一侧,屠兵和闻茗香坐在另一侧。他们打升级,分两组:男士一组,女士一组。

    两盘下来,牌技高下立见。

    闻茗香学霸特征显露无余,她一拿到自己的牌,匆匆看过一篇,就全部合在一起。且每次谁出过的什么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发牌都算计得精准无误。屠兵则正好相反,他要把手里的牌摆成扇子行,要不停地看自己有什么牌,别人出过什么牌。有好多次,屠兵出牌都明显失误,把程启气得直跺脚。

    很快女士组就遥遥领先,方稷和闻茗香不断地为自己的胜利欢呼,程启急得满脸通红,屠兵倒觉得无所谓,一直傻乐。

    玩到晚上将近10点半,狄熙廾从外面回来后,他们才结束。两女士穿上外衣,出了门。屠兵说了声再见,就要往自己床上躺。

    程启一把拉住屠兵,问:“我同学怎么样?”

    “很好呀!”屠兵随口回答。

    程启向屠兵做了个鬼脸,说:“你和我一起去送送她们吧。”

    “我?”屠兵觉得奇怪。

    “是啊,人家陪你打了一夜牌,你送人到楼下还不行啊?” 程启说着,拉住屠兵就往外走,两位女士在楼梯口等着,见他们出来,开始下楼。

    走出宿舍大楼大门,方稷突然拉住程启说他们要去一个超市买些东西,要屠兵送闻茗香去坐汽车,说完他们俩匆匆走了。

    屠兵终于明白,原来是程启想给自己介绍对象。他和闻茗香走在路上,都有些尴尬,两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距离。

    闻茗香问屠兵在做什么样的课题,屠兵一五一十地讲起来自己的课题。闻茗香听着,不住点头,最后她说她的导师是搞自身免疫病的,她也有可能做淋巴细胞相关的课题,到时候可能会向屠兵讨教。

    汽车来了,闻茗香坐上了车,从车窗里向屠兵挥手告别。

    屠兵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已是初春,风吹到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寒意。他也听到几声鸟叫,是那种温柔的细语,像是在说着情话。

    说实在的,屠兵对闻茗香印象不错,但他却没有一点想和她谈对象的冲动。

    屠兵走在深夜里有些寂寥的街上,又想起了那个像梦一样的女子。

    回到宿舍,程启立即问两个人谈得怎么样。屠兵拍了一下程启的脑袋,说:“什么怎么样?哪有怎么样?”

    程启又说,他从方稷那里获悉,闻茗香对屠兵的第一印象不错,要屠兵努力。屠兵憨笑了几声,说会的,多谢关心。

    躺下后,屠兵一直睡不着觉,他脑子里又开始不停地浮现出那一张美得像画一样的脸。

 

       这天屠兵没有实验,清闲了一天,吃过晚饭,他觉得有些无聊,便想起新东方的课。

    他早早去到新东方上课的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老师发的讲义。他的座位在中排右侧边上,靠近窗户。

   晚上七点钟,课就要开始时,一个人匆匆从教室后门进来,经过屠兵坐在了他前方的空位置上。

   屠兵看清楚了,是她!!!是他一直没法忘却的她!这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裤子,浅蓝色的高领毛衣,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布包。

   自从火车站那一次偶遇之后,屠兵就下定决心要忘掉她,可这对于屠兵来说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儿。

     很显然这女孩根本没有认出屠兵,当然她也不可能记住屠兵。屠兵自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但越是想强迫自己忘掉她、不去想她,他自己就越是想多看她几眼。屠兵看着这女孩专心地听老师讲着,不停地做着笔记,不禁想起了苏轼的那首《蝶恋花·春景》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屠兵不停地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听进老师讲的什么东西,心里有些愧疚。第二节课时,他最终聚精到了老师讲的课上。

   老师是个在美国生活过的人,课堂里加了许多自己的故事,课到九点时还没有结束。屠兵此时无意之间看到窗外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认出来了,是那天在火车站见到的那位。只是这次因为离得近,他看清楚了男子的脸,是个大约50岁左右的中年人。

   这女孩也看到了窗外的人,她把东西放进包里,匆匆走了。

   看着她和那男子消失在夜色里,屠兵想着这个男人可能是女孩的父亲,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里莫名地快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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