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在正式加入联邦某部时我对枪一无所知而且无感。连汽枪都没有打过的我既不像枪枝爱好者那样:也许不会打枪却酷爱搜集枪和有关枪的资讯,并对新枪老枪的历史如数家珍;也不像对致命武器有莫名的恐慌者那样:听到别人谈到枪或和枪有关的暴力案件就无比反感。 枪对我而言是和订书机一样的物件。
当爱好枪的朋友们听到我要去参加3个月的集训,而且每周三天要在靶场一次打3小时的靶,他们觉得无比羡慕和嫉妒,尤其是子弹是免费的这一点,我觉得他们开始有点“恨”了。而那些经历过这种射击训练的老同事们在知道我过几天就要出发去集训中心时都意味深长地露出那种“噢,你最好当心点”的使人忐忑的表情。 就这样无知无畏的我进入了集训中心。
一进集训中心上的第一堂课教官就给我们全班来了一个下马威。他多次警告我们如果制服仪表不达到要求,要被退训回家,如果法律考试不及格要被退训回家,特别是,教官说到这, 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如果你射击考试三次不及格第二天马上就回家”。对于教官的话有一个同学感触最深,他是上一班的学员,因为长得实在像“憨豆先生”所以大家就叫他mr. bean,这个绰号一直叫到他毕业离开集训中心而他也乐于接受。憨豆先生在上一班的射击考试时第一,二次都没有过,如果第三次补考再不过就立马被退回去了,退回去意味着他就要失去这份工作。在第三次考试的前一天,憨豆先生不知用什么方式把自己的手给弄脱臼了然后病退回地方休养。估计他在休养的2个月里苦练射击,然后又加入我们班再接再厉并顺利毕业。
第一堂射击课教官们给每人一把空膛的手枪,空子弹夹和练习子弹,教给大家靶场安全, 如枪不能对人,手指不能放在扳机上因为没有保险,教官在靶场上如果要和学员说话时会拍肩膀,但是学员绝对不可以拿着枪转过身来说话。之前一个学员在练习霰弹枪时一个转身和旁边学员说话,手指扣动扳机射到旁边人的大腿上造成了事故(难以想象在医院护士要一颗一颗把子弹抠出来)。另外还讲了如何瞄准,装子弹,清膛等。
拿起枪后才发现这手枪对于我来说太沉了,拿在我纤弱的小手里连握稳都有问题。后来练习老式霰弹枪时发现那更重,单手持枪装子弹都有困难,估计在实战中等我摇摇晃晃地夹着枪再装上子弹,自己早就被打成蜂窝了。霰弹枪那惊人的后坐力使得在发射时我这个弱女子后面要有一个教官用肩膀顶住才不致于使我后退趔趄。打完霰弹枪后肩窝那里垫枪托的地方一大片乌青要好几天才消掉(不,教官说你不能垫一块毛巾或什么在那里, 因为你不是普通老百姓)。打霰弹枪最爽的是不用怎么瞄准,对着目标射击就好,但是致死性不高,而每打完一发后清膛退子弹壳的咔嚓声使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黄沙飞舞的西部小镇的牛仔。
课堂上简单的讲完后教官就立马拉着大家直奔露天靶场而去。在大太阳下练习了几个小时几百发子弹后,我发现用来扣扳机的右手食指越来越无力,后来竟扳不动扳机了。这时陆战队退伍军人出身的教官在我身后发现了我没有射出子弹后,就像电影里看到的一样在耳边大声吼叫(不吼叫也不行因为都戴着耳塞):快点啊,你在干什么?我只好老实说我手指扣不动扳机。“你再试试,如果不行的话我要向上面报告要退你回去了。”教官吼叫着。再试还是不行。
就在我和满脸大汗的教官各自沮丧和一筹莫展时,我突然灵机一动(是的,我的网名就是这么来的)说:”让我用左手试试吧?“ 教官狐疑地说:”你是左撇子?” “不,但请给我最后一个机会试试。” 我说道。在教官的允许和全体同学停止射击等待下,我把手枪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瞄准靶子,射击。子弹射中靶心! 教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自己也不敢信,然后再射,再射,一直射了10发都在中心而且group 很tight不是分散开来。教官高兴地几乎要和我拥抱了(鉴于靶场规则我们只是欢呼了几声而已)。
集训结束时在毕业典礼后我特地去谢谢射击教官,并真诚地对他说如果他当初不让我右手换左手并给我这个最后的机会,我就不可能毕业并继续为联邦政府工作,说完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教官眼里含着泪(这是真的一点没有夸张)说我们这班太特殊了他不会忘记我们这些学员的,尤其是我这个右手换左手的学员是他碰到的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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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的射击成绩从此以后一直保持良好并在毕业时拿到了sharpshooter 证书,我的左右手都可以开枪使我在单手连击考核时比别人占了便宜。工作后因为连续三年以上射击满分还得到了特别认证的证书和徽章,但我对射击还是无感,即没有像我那些射击不好的集训中心同学一样在考核前焦虑不安 (当时大家流传各种“秘方”如在射击时脑子里轻哼歌曲,而我想的是快点下课否则食堂里要排长队了),也不像部门里那些喜欢射击的男同事们那样最好每天呆在靶场试打各种枪。
由于我对枪支的无感,在集训中心进行夜间射击训练时我还把子弹全部装反了,然后觉得不太对还傻乎乎地问教官,当然又惹得教官大喊大叫地责令重装,但是等射击完灯亮了后,教官看到我的靶子还是由衷地说了good job (后来我被部门推荐去参加全美执法人员女子组射击比赛,我就拿这个装错子弹的例子告诉他们我是多么的不靠谱和不适合)。
射击对于我来说就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穿上防弹背心,戴上耳塞,把子弹装满在弹夹里,然后站在各个不同的距离,等靶子一转过来在几秒之内就要拔枪,瞄准,射击。。。(真的只有几秒的时间来反应,这也许可以解释那些警察误伤别人的原因),而这一切都是我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听说人这辈子无师自通的擅长的事情就是你上辈子的职业,也许我前世就是一个士兵?
右手恢复后我问自己部门的射击组可不可以给我两个枪套各放在身体两边并再发给我一把枪这样我可以左右开弓,他们竟然“冷冷”地回绝,说我们不是在拍John Woo的黑帮电影。不过射击组每次在轮到我去靶场射击时都会开赌盘,赌我和当天看上去最厉害的男同事谁可以三轮满分,但是赌盘从来都开不起来,因为没人敢赌另一个人会赢。
每年三次的射击考核时,我最喜欢看那些高大的男同事在射击前站在我旁边,脸上带着怜惜的微笑看着我这个小亚裔女子手上缠满了绑带(防止枪的后坐力蹭破皮),可是在射击后数环数时那种微笑却再也没有了,换做我对他微笑了。所以那些以前和我一起打过靶的同事都不愿意在射击考核时站在我这个小女子旁边,因为数靶纸记分数时,看到他们的分数旁边是我那大大的满分,然后被别的同事“嘲笑”而觉得不好意思。记得有新同事在一次射击考核后和我说,当他看到我手上缠满绑带,以为我一定不会过需要重考,没想到我是当天唯一的满分(木想到啊木想到)。曾经有同事把成绩不好怪罪于我的子弹壳飞到他脸上,我“安慰”他说下次我多射一发到他的靶心来补偿一下,因为我知道滚烫的子弹壳碰到皮肤的那种灼痛感,自己以前也被飞跳的子弹壳跳进敞开的领口里去而烫的在原地跳“迪斯科”。
分享以上人生体验其实是想说很多事情不去切实地试试,不做到最后就不知道结果如何。而很多事情在当下看起来也许非常困难甚至不可能,等到真的去做了,事后回看才发现不过如此。现在我已经调到总部坐办公室,不用每年3次去靶场射击考核和进行辣椒水及搏击训练了(以后另写一篇),但以前的经验和以上两句一直是我人生的警言。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不管你如何爱枪拥枪收藏枪,要成为一个反应及时,判断迅速,瞄准准确的自我防卫射击手,一定要经过不断的练习练习再练习,养成肌肉记忆,否则枪只是收藏品而已。当然,一般人练习射击和执法人员的训练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在那里瞄准,而执法人员需要在几秒之内拔枪,射击,换手,再射击等等,只要第一步枪不能顺利地从枪套里快速拔出来,那么这次考核基本就完蛋了,因为没时间了。
后记: 最近办公室搬去新的地点,看到同事们都把以前退伍军人证明什么的丰功伟绩都贴在墙上,我把当年那张sharpshooter证书和部长办公室颁发的杰出事迹嘉奖状都用镜框框好也挂在墙上后,感觉同事和上司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切,阿拉以前只不过不屑于显摆而已啦,你们以为上海女人只会发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