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加索的大眼睛

毕加索的大眼睛

显然，那位不知名的工匠在画“巴黎女郎”时想画像，但他画不像。比如他画的眼睛，线条粗略，缺乏立体感，也不符合比例，而且，这位姑娘的眼睛还不能准确看向右侧，她好像出现散光的问题，既在向右看，可又被我们的观看分心，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们。所以，样子就显得既天真又有些滑稽。

毕加索的这幅画显然不是写实的，他画的女郎的眼睛简洁又富于细节，线条准确，有着强有力的控制，她的眼睛没有任何散光的问题，她能向右看，并且在专注地向右看着，一点没有在意我们这些观者，完全沉浸在她的思绪中。整幅绘画富于表现力，处理有着详略的不同和明暗深浅的对比。今天的画家画出原始风格的稚拙天真的绘画和远古时的人画出的原始绘画已经有着本质的不同。画出这样的一幅画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不仅需要毕加索的天赋，而且，是西方绘画历时数千年的追求的结果。

1907年，无论对毕加索还是对整个美术史都是意义重大的一年。这一年毕加索完成了一幅画的非常不像的画——《阿维农少女》。《阿维农少女》缺乏三维空间纵深的立体感，绘画也不塑造光，人物由二维几何图形构成，而五个女性都有着不真实的的大大的眼睛，她们的眼睛的线条简单有力，缺乏细节。其中左侧女性模仿古埃及人物的画法，面部侧向，但眼睛正视着观者，右侧两位女性模仿了非洲原始的木雕与面具，右上方站立的女性的面部仿照了刚果伊托姆比地区的原始面具，下面坐着的女性模仿了扎伊尔桑伊部落的原始面具，毕加索还对面部结构进行了进一步的变形、重排。这些女性没有一个可以称得上世俗审美的好看。而远古的绘画人物的眼睛通常都很大，线条简单，形状奇异夸张，失之真实，但样子天真，有的样子可爱，更多的是令人恐怖。而我们的这位古老的巴黎女郎的大眼睛会一下吸引我们的注意，并且她让我们喜欢。毕加索深深受到那些古老的原始绘画的影响。而最重要的是那些原始艺术使毕加索对于绘画产生了顿悟般的观念的变化。他获得的不是一种风格或技法，而是绘画的自由。发现非洲的原始艺术正是在1907年前后。

《阿维农少女》是毕加索最重要也是最特殊的一幅作品。此前他的早期绘画已经非常出色，但那些绘画中有着过去和当时的诸多大师的影子，在1907年之后，毕加索再也没有画过这样的画，虽然之后他的风格不断变化，但始终都是毕加索的，也是他从大师变成了大神。《阿维农少女》也是现代美术史上与西方写实绘画传统的告别，它开启了全新的空间塑形和表达之门。现代美术史进入了二维平面的再现与抽象间的矛盾与纠结之中。像与不像成为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1907年前后，毕加索绘画的眼睛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在这一年里毕加索画了一幅自画像。像很多画家，毕加索一生画过许多自画像。1907年自画像中的毕加索和《亚维农少女》中的女性很想像，而且和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幅自画像也存在着一种呼应。毕加索在之前的蓝色时期和玫瑰时期的绘画已经相当出色，那时他画的人物的眼睛都是写实的，有着感人的力量。后来，史蒂文斯看到他的《老吉他手》后写下了四百行的长诗。但是，从1906年到1907年，他的画变了。他画的人物不像了，他们的眼睛由诗意感人的写实的眼睛变得非常大，线条勾勒，简洁有力。在毕加索1906、1907年画的两张自画像中出现的特质贯穿了他之后一生的绘画之中，甚至可以说他之后的绘画都是这两张自画像的变形。

在这一年，1907年，毕加索还完成了另一幅重要的作品格特鲁德·斯泰因的肖像。斯泰因兄妹在现代绘画史中有着重要的地位。这对富有的美国兄妹在巴黎的寓所是当年前卫艺术家聚会的场所，而且他们最早开始购买那些还不被社会接受的“垃圾涂鸦”的现代绘画。斯泰因的肖像完成32年后，斯泰因在毕加索的传记中讲述了画像绘制的经过：

“整个冬天，我曾为他做模特超过80次，最后，他把画好的头部涂掉了，并告诉我说，他不能再多看我一眼了，之后他就动身去了西班牙。从西班牙回来后，他迫不及待的开始重新描绘头部，这一期间，他再也没有和我见面。最后，当他把画交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上面的就是我自己，它是我唯一的肖像，对我来说是永远的自我。”

38年之后，斯泰因把她讲的这个故称为一个“荒诞的故事”。斯泰因在回忆中写道她曾问过毕加索，他想画的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呢，毕加索告诉她：“脸与世界一样古老”。实际上当年毕加索回到西班牙时，在伊比利亚半岛从奥苏纳的远古雕像上找到了那张脸。

我们的脸和世界一样的变化着。所以，人们一代代画着、雕刻着我们的脸。今天的那些流行的卡通人物也都有着大大的眼睛。毕加索说，他画了四年就画的和拉斐尔一样好，但他画了一辈子才学会像孩子一样的画画。而那些卡通人物的大眼睛都非常现代，也非常古老，非常不真实，又异常的真实，而且，他们会越来越真实的。

立
2020/01/25

以下图片来自网络。

1. 《阿维农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