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知是因为多日劳顿, 还是因为人老了不经折腾, 返回家后, 我竟然不大不小的病了一场, 熬了两个星期才缓过精气神来. 也许是又经历了人生中的一些事情, 我有时就会和妻子聊一些有关现实人生的问题, 自然也会聊到我们老年生活会面临的问题. 我们都明白自己正走在老去的路上, 孩子们也已长大离开身边放飞了, 人老了也不想再图什么了, 对过去的人和事都有了包容的心态, 觉得能过好安康的日子便是对自己, 对家人的负责任. 如果有能力再多回馈社会一些, 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妻还说在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前, 能够学会关心爱护生命中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才是我们进入天堂能呈交的最好成绩单.
我和妻子隔三差五地和芳一家联系, 雅娟有时就会悄悄告诉我一些关于芳的事. 她说自我走后, 她妈妈的情绪变得很低落, 常常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雅娟劝她开心些, 她也不爱听, 还闹小脾气. 我和妻子一听便明白了. 我们理解芳, 知晓人变老了以后脾气多多少少地会"返老还童", 而且对家人会变得很轴, 看来我们要想法劝劝芳了. 我和妻子商量好后, 便在通话聊天时开导芳心态要放开些, 告诉她虽然我们都老得有些对不住这个世界了, 但我们要走的路还有一段行程, 该过的日子还得好好过下去. 过去的日子可能由于种种原因没过顺畅, 何必又把剩余的日子过得嗑嗑巴巴的. 经过几次通话, 芳似乎接纳了我们的看法, 情绪也渐渐地趋于正常, 聊天时开始有说有笑了. 芳在医院又治疗了二个月后, 病情大为好转, 身体也恢复了不少, 已经能自己下地转悠了, 雅娟便把芳按回了家.
由于雅娟工作忙, 白天便只有张姐陪着芳在家. 芳觉得每天闷在家里既寂寞又无所事事, 便流露出来对未来很不抱希望的情绪, 我就想方设法去开导她. 我会拍一些日常的生活琐事照片发给她, 我让她看我做的饭菜有没有她做的好, 鼓动她来比拼我的菜品; 我录一些歌发给她, 让她听一听我唱的歌是否还行, 并让她跟着合唱; 我还把我种的花和画的画都让她来品头论足等等, 反正我就是想方设法激她做些开心的事, 因为我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想当初我们那个时代谈恋爱的人, 大多都是很本份的. 我们恋爱时很注重彼此了解对方的思想观念、处世为人的能力、人品和爱好等等, 未结婚前少有人会突破生理界线, 最多也就是亲个嘴而已, 所以我很清楚芳的心理特性, 知道如何来开导芳. 果然芳的情绪被我调动起来了, 她把我做的菜、唱的歌、画的画和种的花都依葫芦画瓢地复制了一些, 你还别说, 样样都做得强于我, 不愧是我当年心仪的才女. 我便嘻嘻哈哈地直夸她复制技艺高超, 她听后嗔怒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后就慢慢开始和我斗嘴, 变得又开心起来了.
我们平时和芳闲聊的时候, 芳总是时不时会提及自己拖累了女儿雅娟, 我们也就从芳的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雅娟的事. 雅娟这孩子论人品长相和修养学识, 方方面面都可以说是很拔尖儿, 所以追求者也不乏其人, 但雅娟似乎并没在意上谁. 芳因为自己婚姻的不幸, 对女儿的婚事一直是既操心但又不好多问. 芳曾旁敲侧击地从雅娟口中套出过风声, 好象是有位雅娟的高中同学和雅娟有些往来, 时不常会相约见面, 但自从芳病了以后, 雅娟一心专注在工作和照顾芳身上, 与外人似乎都像断了线似的再无往来. 芳一提起这事, 就埋怨自己毁了女儿的幸福, 很是苦恼. 其实, 自从我见到雅娟后, 在和她接触的那些日子里, 我对雅娟的为人处事态度也算是比较了解的, 作为长辈也是从心底希望雅娟能生活的美满幸福. 听了芳三番五次的唠叨后, 我们竟不约而同地开始密谋起雅娟的婚姻大事来.
经过我们三个长辈的私下合计, 决定由我向雅娟施加一点"压力", 理由是雅娟挺爱和我交流思想, 能听进去我的话. 我在和雅娟通话的过程中委婉地提醒她, 告诉她别光顾着工作, 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雅娟对我倒是很爽快, 直接告诉我说由于她家现在的状况, 她更想多花一些时间和精力照顾妈妈为好, 因为妈妈这么多年过得很不容易, 个人婚姻的事她可以再等等. 我听后, 只是顺嘴夸奖了雅娟想得周到体贴, 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我深知很多事是欲速则不达的, 要想让一个人痛快地去做件事, 首先要解除其后顾之忧.
在我和妻子商议了几次后, 我们找出了一个应该算是可行的计划, 那就是我们反正也闲着, 可以把照顾芳的事接下来, 把雅娟解放出来. 我们先试探了芳的态度, 芳是个极要强的人, 一听便回绝了, 说自己这一病己经拖累了许多人, 于心有愧, 不能再麻烦我们. 我和妻子就轮番做芳的思想工作, 我们告诉芳大家都已经是过来人了, 对一切都要看开些, 不应有太多的顾忌. 作为长者更应想得长远一点, 我们现在力所能及做到的事就是不给社会和下一辈增添负担. 虽然我们不能做到百分之一百的可能, 但至少我们一起抱团生活可以减轻下一辈的负担. 我告诉芳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让雅娟解脱一下. 我们都应从实际上关爱这孩子, 况且雅娟年龄也不小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 妻子也劝说芳, 告诉芳就当是和哥哥嫂子探亲一样, 一家人之间没什么可顾虑的. 芳听后, 态度软了下来, 但还是推脱怕雅娟不同意, 我一听便自告奋勇去做雅娟的工作.
当天晚上雅娟和我们通话聊天时, 我开门见山就把我们三人谋划的预案告诉了她. 雅娟还没等我讲完, 就立刻连说不行, 找各种理由回绝我. 我静静地等雅娟摆完了所有的理由后, 便反问了雅娟一个问题：" 你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你妈妈有个安乐的晚年,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 你能保证你妈妈和你这样生活下去会很快乐吗？" 雅娟被问得吱唔不语答不上来, 我就抓住机会开导她："你看你白天那么忙, 根本没法陪着你妈妈. 虽然我们现在生活条件很好, 什么也不缺, 但对上岁数的人来讲, 我们需要的是更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 而不是孤寂地活在一个富裕的物质环境中. 况且你自身的幸福也是你妈妈的一块心病. 我和你伯母也跟你妈妈通过气儿了, 我们也达成共识, 愿意一起活出我们该有的老年生活来. 你这么一个聪慧孝顺的人, 应该能满足我们长辈的愿望吧？" 雅娟被我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勉强默认了. 临结束通话前, 我又凿巴了几句, 让雅娟尽快考虑婚姻大事.
转眼, 冬天来临了, 几场大雪把外面的世界盖了个严严实实. 一派北国风光的景致又重新上演了. 以前年年经历风雪寒冬, 我早习以为常, 很少在意雪的世界, 但今年我却特意留心于雪景, 我时不时会拍一些雪景发给芳欣赏. 芳在国内己经多年未见过这样的雪色美景, 羡慕得不行, 还文艺心境大开, 精心写了一首诗发给我：
七律·雪景
一帘琼色万花飞，瑶境渺茫云作帷。
玉树冰枝迷远近，银装素裹塑新奇。
雪埋野径无踪迹，雾锁荒村有竹蓠。
莫道寒冬春不到，伊人羡爱妒佳期。
我明白芳诗中所表达的意思, 便承诺今后一定会让芳置身于这样的雪的世界中.
芳这一段时间心情明显地好了很多, 身体也恢复了一些. 我们便开始一起筹划下一步的生活. 我和妻子自从去年退休后, 本计划回中国旅游的, 因为我们多年居住在国外, 特别想回国去看看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 芳就建议我们可以春节回中国, 正好体验一下国内的节日氛围. 我和妻子在国外也是多年未过过春节了, 便合计一番后, 决意在春节前飞回中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