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的结尾,世钧和翠芝在人生的低谷相遇,糊里糊涂结了婚,育有一对子女。然而,世钧心心念念的一直是当年的恋人顾曼桢,而翠芝一直中意的则是世钧的好朋友叔惠。
世钧和曼桢当年爱得那么纯真而热烈,要不是曼桢的姐姐曼璐设下圈套,让曼桢怀上姐夫祝鸿才的孩子,她和世钧肯定早已结为连理。或者翠芝和书惠也会走到一起。
实际上如果老天有眼,俯瞰着一切,他会看到那个时候曼桢和叔惠都是单身,他们四个人完全可以重新组合,各自与自己深爱的人破镜重圆,白头偕老。于是下面这一切不可思议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叔惠回国住了些日子,见了些亲友,四处游玩了几个地方,新鲜劲过后慢慢又生远走高飞之心。和翠芝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让他不安和烦乱。世钧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绝不会对不起他,可翠芝对他的吸引他又不能割舍。
也许一走了之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恰巧美国的博士导师给叔惠来了一封信,说最近美国工程方面人才短缺,他把叔惠推荐到纽约的一个公司,问他愿不愿意回美。最后还问他是否还有朋友可以推荐。
叔惠一下子想到了世钧,从朋友的交情看,他毫无疑问要推荐他的,世钧曾多次提到过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下。当想到翠芝,他心里涌起那股复杂的情绪-他想从她身边逃离,但又想每天看到她。
他最终还是和世钧说了美国工作机会的事-他一向是个重情的人。世钧听了喜出望外,没想到人到中年还有出去看世界的机会,当下对叔惠也颇为感激。
两人顺利申请到工作签证,一个月后就动身来到纽约。翠芝到机场给他俩送行,临分别时和世钧淡淡说了声保重,倒是和叔惠握手告别时,眼圈一下子红了。
其实对于她和世钧话不投机的婚姻来说,分开一下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这边世钧和叔惠来到纽约,如同鸟儿突然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他们安排好工作和住址便到处闲逛。灯红酒绿的时代广场,苍翠宁静的中央公园,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人群,街头巷尾的艺术家,令两人目不暇接。
两人很快都拿到了驾照,买了一辆二手车,在高速路上疾驰,两边的树木风驰电掣般向后驶去。手中握着方向盘的世钧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的命运也像这方向盘,自己也可以把控。
一个周六晚上,叔惠提议道:“来美国后还没去看过电影呢,去看一部如何?”世钧点头。算起来,两人已经是认识二十多年的老友,做事颇有默契,虽然两人在一起很少见到说知心话。
这天的电影题目叫《风雨无阻的爱》,讲的是挪威一个英俊的牧马人,爱上了邻村一个美丽的姑娘。不幸的是姑娘的眼睛因为喷进了一种毒舌的汁液,双眼失明,只有非洲热带雨林一种奇异的果子才能治好她的眼睛。牧马人不畏艰险长途跋涉,路遇野兽、强盗,美女,但不管是凶险还是诱惑,都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最终他寻到了果子,让他心爱的人重见光明。
电影中那个男子的果敢和勇往直前不知为什么深深震动了世钧和叔惠。没有,对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他们从没有这样的果敢和孤注一掷。
看完电影,天空阴沉沉的,雨眼看就要下下来了。两人在路上默默地走着,不约而同想起了很多陈年往事。
世钧想:当年如果我不轻易放弃,我会去确认曼桢是不是一定嫁给了豫谨。那个戒指,我不会轻易地一扔再扔。如果我一直保留着,我也许就会看到戒指上血染了的丝线,回去解救了曼桢。
叔惠想:这么多年了,见过不少的女人,唯独对翠芝一直念念不忘。当年翠芝写了不少信给我,和她独处时她的心思也一览无余,我却种种顾虑,最终和她失之交臂。
走着走着,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古朴的小酒馆。也许因为阴天,里面顾客不多。叔惠提议道:进去喝两杯?
世钧没反对。也许,心里的起起落落和不安内疚,需要酒精的麻醉和安慰。
几杯酒下肚,世钧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他举起一杯酒,缓缓开了口:“叔惠,咱俩认识了几十年,很少谈起个人的感情。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的是曼桢那样的女人,从来都是。她朴素,沉静,坚强,柔中带刚。更让我欢喜的是,她也喜欢我。我沉默寡言,笨嘴拙舌,她是第一个说我会说话的人。”
叔惠怔了一下。世钧和曼桢感情好,他不是不知道。但世钧和翠芝已经结婚这么多年,他依然只想着曼桢,那翠芝….难道世钧和翠芝之间的感情比他想的还要糟糕……如果他们貌合神离,完全可以分开。那他和翠芝好,实际上根本不用觉得内疚…..
一条路似乎突然出现在叔惠面前。这条路,是他以前从没有看到过的,宽阔,敞亮,一直通向太阳升起的地方。
他有点急切地对世钧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吗?”
世钧摇摇头。叔惠这些年一直自己在外漂泊,他只知道他结过婚,又离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怎么会知道?
叔惠脱口而出:“我喜欢翠芝那样的啊,这么多年了,你真的毫无察觉?”
世钧脸上的肌肉好像完全僵住了。他只是木然回应道:什么?
哦,这么说,当初嫂嫂告诉他的话是真的?他一直以为翠芝对叔惠那么热情,是因为叔惠是自己最好朋友的缘故。他完全错了。这么说,自己和翠芝结婚时叔惠的酩酊大醉,在南京时叔惠和翠芝的几次单独出游都不是偶然,而是两人刻意为之?他真的是太愚钝了。
愕然中听叔惠继续说道:“我喜欢天真、顽皮、不懂事又有点任性的女人,翠芝符合我的审美观,她对我也很痴情。咱俩多年的交情,我从没有、也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和曼桢仍然相爱而你又愿意重新选择她,也许,我和翠芝也有一线希望…..”
世钧终于完全反应过来。心中还有一些迷惑和矛盾,却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狂喜。真的吗,那个他朝思暮想的爱人,那个他曾在岁月的惊涛骇浪中错过了的心爱女孩,那个曾让他无数次追悔青春和爱情的女孩,他仍然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和翠芝这么多年在一起,再怎样也是有些感情的。一刀两段会有些怅然若失,但一下子成全两对心爱的人,为什么不呢?
他的眼睛望向叔惠,两人眼光交汇的刹那,都会意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叔惠道:“再过俩月就是圣诞假期了。我今晚就订机票,咱俩一起回去,把她俩分别带回来?”
世钧举起杯和他碰杯:“愿咱们梦想成真。”
……
那年的圣诞前夜,世钧和曼桢又相会在上次分手时的小餐馆。分手时走出去,两人以为这辈子可能不会再见了。没想到,他们又见到了,而且是带着满脸灿烂的笑容重逢。
曼桢刚把大衣挂在角落的衣架上,世钧就过来吻她,和十几年前在曼桢家一模一样。
前一天晚上,世钧已经把所有他和叔惠计划的一切告诉了曼桢。曼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喜极而泣。
“世钧,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曼桢终于挣脱了世钧的吻,两人在椅子上坐下。
“相信我,是真的。”世钧紧紧握着她的手。“十几年前我错过了你,现在我绝不会再让你错过。上次见面时你说,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的确回不去了,但,我们可以重逢在现在,希望在未来。”
我仍然记得当年你给我的信里的一句话:不管怎么样,这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总有那么一个人。曼桢,你说的话还算话吧。你还在等我,是吗?
曼桢使劲点点头,幸福的眼泪又一次迷糊了双眼。
回美前,世钧和曼桢,叔惠和翠芝共同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婚礼。来宾不多,但气氛温馨美好,两对夫妇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三个月后,翠芝带着大宝二宝,曼桢带着荣宝一起来到了美国。
两年后的一个夏天,世钧和叔惠都在纽约郊区的同一个社区买了房子,两家只隔着一条街。这儿绿草茵茵,鲜花盛开。大宝二宝和荣宝放了学就一起在草地上玩耍,踢足球,和狗狗在草地上比赛跑步,玩得不亦乐乎。
一个周六,天气晴朗。大家聚在一起在世钧家后院的草坪上烧烤。孩子们在草地上玩水,用水枪射击敌人。
四个大人聊天正聊得热闹,突然看见荣宝一脸委屈,哭得抽抽噎噎地走了过来。曼桢一惊,以为荣宝和弟弟妹妹打架了,连忙蹲下身想劝慰几句。
还未开口,荣宝边抹着眼泪边说话了:“妈妈,为什么大宝二宝有两个爸爸妈妈而我却只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
叔惠听了大笑起来:“荣宝,你不想管我和翠芝叫叔叔阿姨了是吧?你早说啊,我早就想要你这样一个懂事的儿子啦!”
另外三个大人同时笑起来。欢声笑语和诱人的烤肉味一起在风中飘荡着,传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