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斗牛场用牛耳做什么(西班牙见闻-看斗牛之三十一)

上海人,曾是资深联邦移民官,尽管在异域,仍辛勤在母国文学园地耕作,现是美国中文作家协会终身会员。著书立说百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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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们鼓掌欢呼过后,我看到主席台上,主席埃利克走到台前。他温文尔雅,很有绅士风度。谁会想到,走下主席台,他只是个居家男人,他这主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请读《我在西班牙看斗牛之九》)。由于省长埃利克的忽然出现,原来的副主席,龙达市(相当于中国的一个镇)的市长不得不把主席的宝座让给他。尽管斗牛场上的主席无须经过选民选举,也没有任何任免手续,但这个主席却是很有权威的。听埃利克中气十足的讲话,我就知道他这话一言九鼎。埃利克在问,今天赫苏斯的击杀水平如何?他的问话声刚落地,就溅起了一片欢呼。场上几乎每个人都掏出一块白色的手绢在摇晃(有些人,我看到,手上不是拿着手绢而是拿着白色的餐巾纸),他们一边摇,一边高声喊道:Oreja ,Oreja 。Oreja 是西班牙语耳朵的意思。我的西班牙语水平还够得上抓住Oreja这个词的词意,我下意识地摸摸耳朵。耳朵怎么啦?耳朵和赫苏斯的斗牛竞技有关系吗?我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烫,我想那一定是高频的Oreja呐喊刺激的结果。牛耳!牛耳!牛耳,这个词像长了两只翅膀,在夕阳残红的光照下,在鼎沸的斗牛场上空狂野地振翅。我习惯了,凡有不懂的事就看向阿赛利娅。她圆厚的脊背后面好像长着眼睛,有个很敏感的专门接受我问题的接受器。阿赛利娅也在摇白手绢,她喊的不只是Oreja, 还有装点Oreja 的两个西班牙语修饰词de vaca。这三个西班牙语词连在一起的意思我也能吃透。我把摸着自己耳朵的手放下,这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不是在喊人耳,而是在喊牛耳,我摸自己的耳朵干什么?我偷偷环视周围,看看自己是否被当成笑料。坐在我右边的那位大叔自从判定我为骗子后(请读《我在西班牙看斗牛之九》),早已把我当成了空气,再也不愿多跟我说句话。这个时候,没人关心我怎么想。看台上百分之九九点九九的人现在关心的是牛耳。他们这么关心牛耳干什么呢?它既不是金又不是银,如若放在咱中国,大厨可能会炒出一盘色香味俱佳的葱爆牛耳引诱你。可是西班牙人不吃牛耳,那么这些人疯了吗?狂喊牛耳干什么呢?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阿赛利娅也投身于狂热的人群中,她背后的敏感器已经失灵。我只得靠自己,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寻找有关牛耳的知识或者典故。

        我大学读的是文科,有着厚实的历史和文学基础。尽管毕业了几十年,我还能在记忆中捞起千年古董,我的钩沉底蕴丰富。在中国历史上最早把牛耳放到桌面上讲的是周朝。那是三千多年前发生的事。相传那时诸侯会盟时,盟主会割牛耳,取血,把血放入一种名叫敦的食器内。然后把割下的牛耳置于一只平盘中,盟主饮血,手执平盘,以示诚意及自己的盟主地位。在左丘明的《左传·哀公十七年》一文中记载了这段历史典故,于是传到后代便有了“执天下之牛耳,舍我其谁?″这句振聋发聩的名言。执牛耳者乃领袖人物也。这个领袖,不只是在政治领域。它泛指在各个领域,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

        那么中国历史上的牛耳与西班牙斗牛场上观众呼喊着的牛耳有什么关联呢?在空间和时间上它们都相距遥远。西班牙的斗牛只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它怎么会把二千七百多年前中国的牛耳拿到西班牙的斗牛场派用处呢?我心里灵光一闪,莫非他们沿袭了中国的传统?莫非在早期的二千年中有中国的子孙迁居到西班牙?又莫非郑和七下西洋,把牛耳也带去了?最后这个莫非时间上似乎还连得起来。因为郑和下西洋的十五世纪初正是西班牙斗牛方兴未艾的时代。我赶紧在心里查找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很失望,这路线图里,郑和经过的国家中没有西班牙。郑和没去西班牙,但他去了非州东部,去了红海,中国的牛耳很有可能从非州东部陆路被非州人北上带去欧州。那时的中国还处在明初兴旺发达时期,中国产的什么东西都是香饽饽,更何况牛耳。我被自己莫非来莫非去,莫非得心里振振有词。但转而一想,人家西班亚人可从来没说过牛耳是从中国带去的。你这不是自作多情吗?你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我摸摸后脑勺,觉得也是,你还不知道西班牙斗牛场用牛耳做什么,就狂发议论,你算哪根葱?

        我这根葱只得乖乖栽在西班牙斗牛场的看台上,带着好奇的心,看看牛耳究竟被西班牙人派了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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