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炎:北京户口,那沉甸甸的一页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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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作者大学时代
 

孔炎,1978年考入大学,1982年毕业后从事成人教育工作。1991年在英国进修,回国后进入互联网行业,1999年合伙建立互联网初创公司,2002年从事大学基础物理教学。退休。

 
户口簿的那一页
 

作者:孔炎

 
北京,在我内心字典里不是简单的地名,是承载着我全部记忆的大脑。
 
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父母是南方人,所以我算不上是老北京,但不知为什么对北京那么的留恋。也许没有被北京抛弃的经历,就不会感受到那种对北京思念的绞痛。
 
 
 
第一次有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是在1970年,上小学六年级的我被迫随父母从北京去内蒙古干校。自建的干校孤孤零零地坐落在四周环绕的沙漠中,起初的新鲜感让我在大沙漠里无忧无虑狂野。
 
内蒙古干校全貌
 
内蒙古干校烽火台
 
突然一天,一个内蒙古知青宣传队来我们这里演出,给这片沉闷的荒野带来了一丝生气。演出结束后,我无比崇拜地看着身穿绿军装、戴着红袖章的青年男女。无意中听到两个女孩用标准的北京话聊天儿,她俩的声音瞬间把我吸引住,我远远的窥视着,不愿离去,京腔京韵那么亲切,勾起了我对北京的强烈思念。回家后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从那天以后,我朝思暮想回北京。
 
 
内蒙古干校宿舍
 
 
过了几个月,终于等来机会,有一个叔叔要到北京出差。我和父母商量,让他带我回北京上中学。当年北京已经无亲无故,父母怎么能放心让一个13岁的小姑娘一人闯荡北京。但是父母拗不过我坚定的信念和执着,只能无奈地放手。
 
出发那天,并没有太多的兴奋,我脸上挂着离别的眼泪,随那个叔叔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内心充满了忐忑与向往。
 
北京住地
 
离开北京一年后,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下决心从此再也不离开。不久父母的户口被迫迁出了北京,我家户口簿上仅存的户主一页,毫无悬念成了我。
 
我开始了一人在北京的学习和生活。每天放学,都不情愿回到那间十平米冰冷的小屋。尤其周末、过节,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内心感到格外的孤独和伤感。每年盼望寒暑假,能与父母相见。
 
父母所在设计院被发落到陕西耀县的山沟里。每次探亲,旅途都很艰难。我坐火车先到西安,再转坐闷罐火车到达目的地。闷罐火车是拉牲口的车,车厢内没有座椅,没有厕所,一节车厢可以打开四个小铁窗,能采集一些空气并透进一点光线,墙壁四周钉了一些用来固定缰绳的挂钩。乘客都是席地而坐,推拉式大铁门咣当关上,意味着火车要启动了。渴望见到父母的心情遮盖了犹如蹲监狱般的旅途的艰辛。
 
 
去时的兴奋与回时的凄凉,形成强烈反差。和父母的分别,总是那么的难舍难分,每当火车徐徐开动时,父母总会咬牙转身,而我望着窗外满眼泪水。为了保住户口薄的那一页,只能忍受离别的痛苦。
 
我家姐妹俩,姐姐在山西插队,按政策,我可以不用插队,但学校说如果我不插队就要留在父母身边,这意味着必须去外地生活和工作。为了保住户口簿的那一页,再苦再累,只能选择在北京郊区插队。
 
 
1977年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不敢相信是真的,也完全没有自信。生产队不给复习时间,也不敢抗拒,担心影响不好,以后队里不推荐回城工作,因此没有太多的复习时间就参加了考试。当得知自己已达到录取分数线,既兴奋又有点惆怅。
 
当年是先报志愿后考试,我填报的志愿都是北京一类院校,可是我的成绩不够高,虽然参加了招生体检,但是感觉录取渺茫。看着身边的人收到录取通知书,我却在煎熬中等待。
 
终于等到高招办的一封信,征求我的意见是否同意调剂到外地大学。纠结了两天,为了保住户口薄的那一页,我默默的把信压在床下,大哭一场,含泪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下决心半年后再战考场。
 
因为第一次的成绩,对自己有了一些信心。在这半年中,不再顾及生产队的看法,全力复习。报志愿时,我的目标很明确,必保北京的学校,因为第一次的阴影,我先在一类一批院校(部属院校)挑选自认为可能录取成绩最低的放在第一志愿,在二类二批院校(市属院校)也是挑一个最低的放在第一志愿,把自己向往的名牌院校和专业填满剩余空栏内,这种逆向逻辑的填报志愿,有点滑稽可笑,也是无奈之举。
 
经过半年的努力取得了圆满的回报,我考了不错的成绩,1978年毫无悬念被第一批第一志愿学校录取,当时兴奋不已,有腾云驾雾、进入天堂的感觉。几天后,安静下来,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和遗憾。为了保住户口薄的那一页,没能给自己机会进入更好的学校。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留在北京,扎根在这座城市里,饱尝着酸甜苦辣的人生。
 
在我一生最重要的节点,我选择了北京。为了北京,放弃过大学,为了北京,丢失了温暖,为了北京,忍受着孤独。北京是一个让我痛苦、让我快乐、让我自豪、让我离不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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