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流亡学生》: 7. 祠堂里的河南第一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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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流亡学生》: 7. 祠堂里的河南第一联中

1948年秋,父亲到了衢州。河南第一联中栖身在人家的祠堂里。当时的纸钞随便印,十万、百万、千万随便填。但是,通货膨胀的速度比印纸钞还快。

联中师生每天对着别人的列祖列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把公家发的一点经费换成大米。

熬了几个月,大部分人都走了,包括老师和校长。只剩下一小股学生和老师,父亲和步云伯伯就是这么一小撮人里的两个。父亲回忆道:妳爷爷告诉我「共产党在,就别回去。」,但是不走会饿死啊,怎么办?

他们终究离开了衢州。我问父亲:「经费没了,师长不见了,学校名存实亡了。你们几个十几岁的小孩,也许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上哪儿去?」

他说:「妳爷爷不是说了吗?”去没有共产党的地方”。」

1949年春,共军的势力从北边、东边一路压迫而来。河南第一联中零零落落的几个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决定往西南走。

他们延浙赣铁路往西南去,还没到江西上饶,共军已经进城。

他们听说国民政府要撤到台湾去,联中师生离开铁路干线,折向南方,徒步往福州方向行进,打算在那儿搭船去台湾。

战役一直以比徒步快的速度蔓延着。还没到建瓯,他们再一次被共军阻截,枪杆子抵着背,他们只能回头往北走。

老师带着他们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进了武夷山。武夷山里,山路崎岖天雨路滑,他们日夜兼程的赶路。晚上就手搭手成一列,不停的走。步云伯伯走着走着,就打盹了,一脚踩空差点摔山谷里。幸好前后同学拉着,捡了一条小命。在武夷山里就有好多同伴,觉得太苦走不下去了,就回家了。包括步云伯伯的亲兄弟步武叔叔。

没回家的人出了武夷山又折向西南,继续西南行,一路到了江西赣州。在赣州待了一阵子,国军准备往西南撤,他们就跟着一路到了广州。

在广州他们被告知流亡学生去桂林集结。于是他们从广州经水路去梧州,在梧州继续由水路去柳州,在柳州接湘桂铁路北上桂林,从桂林去柳州。

我以为父亲的记忆又迷路了。我问父亲:「等等,你们不是才从柳州到桂林吗?怎么又去柳州?」

原来在桂林,他们遇上要去贵州的豫衡联中。当时的河南联中早已不成型,相较之下,张子静校长带领的豫衡联中规模庞大。他们找到了归属,河南第一联中至此烟消云散。

「听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你有没有去游山?」,我问父亲。父亲说:「车站里好多人,豫衡联中有一面大旗子特别显眼。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

不是我爸的记忆迷路了,是我忘了,我爸是在逃难,不是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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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谢谢觉晓!我看书总是囫囵吞枣,看过的书不算少,但是忘得更多。董桥这个名字有印象,文章却一点也不记得了。我想这也是我的态度问题。我看书多半是为了娱乐,是不求长进的那种人。嘿嘿。现在开始写爸妈的故事,就知道自己的中文真的是不够用。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又,香港的董桥,在台湾读中学,他写的不少那时台湾的人与事。
觉晓 发表评论于
码农。白先勇的《台北人》,你没有读过吗?一定要读,这样,你会了解妈妈遇见的朱家夫妇,上海人是什么样子。他的《树犹如此》散文集,很感人。《孽子》有电视剧,很轰动台湾?我看过小说。
有次和邻居谈到白先勇,到底是世家子弟,当得起!
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白先勇来波士顿演讲,去听过。他的书,除了“孽子”,就没看过了。觉晓读过好多书,我慢慢跟。 :)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山东学生后来还是按照年龄被选,但是他们反抗遭到谋害的真惨,包括校长。白先勇有一本回忆录,《民国与父亲》,里面有黑白照片里,我记得有身高不过枪杆的兵,好像是白崇禧去澎湖的照片。
我不知你有没有读过这上下两册,学到白先勇的一个三姐,在美国留学,最后结局很不好。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哈哈。我们小时候看电影,里面汤司令被老蒋骂。汤司令守不住长江,丢了上海。所以“热水瓶爆”说明了失败了呀。
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谢谢菲儿。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1

"不是我爸的记忆迷路了,是我忘了,我爸是在逃难,不是去旅行。", 感动。
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想了两天还是没想清楚,汤司令到,热水瓶爆。为什么?
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谢谢海风老师。进十万大山更是九死一生啊。
海风随意吹 发表评论于
真不容易啊,路途遥远,一路艰难,穿越了那么多省份。
碼農學寫字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福祸相倚啊。坐船的山东学生后来被迫当兵。豫衡联中的学生活下来的,最候都能完成学业。
觉晓 发表评论于
山东的流亡学生在广州得到汤恩伯帮助,直接到了台湾。河南的,离开广州,实在是苦了。我们小时候说汤恩伯的“儿歌”是,汤司令到,热水瓶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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