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西雅圖時是烟雨蒙蒙的黎明前最黑的那一兩個小時;離開的時侯已經風和日麗。天好,心情就好。對開大卡車的司機尤其是這樣。我呼呼大睡,“夢裏不知身是客”。開過兩趟長途(快四千邁),身心特別困倦。晃晃蕩蕩沉睡,已經是一種有了的能力。
我都不知道人到了哪。在一個休息區停下來買點吃的上個厠所。餓,真餓,卻不能吃太飽,因爲該輪到我開車了。我和這波多黎各的大漢是分開吃飯的,因爲無話可説。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這波漢老不來叫我,我就跑出去看。他竟然已經自己開著車走了,帶走我的牙刷,大概是拍着一個婆子,把我一個人扔在一個我根本不知道的地方。
我不驚慌,給公司總部打了個電話,“這都什麽人呀?”。總部回我:你就在那好好呆著吧。會有人來接你。於是我就又買些東西吃,打算吃飽接著睡。雖然車動著能睡,但是安安靜靜地睡,還是好得多。
卡車司機的休息區有好有差,我呆的那個休息區很害怕,黑咕隆咚,有不少穿得很少的美國妞來回穿梭。電視裏放著男幹女女幹男的動作片,一群黑人一邊看一遍哈哈大笑。美國的底層人民就是這樣生活的,“沒什麽話說”。
我睡了一覺,從早上睡到了黃昏。有人來接我了,中國人,或者說東方人就我一個。這波多黎各的大漢的不辭而走,給了我一整天睡大覺的時間。第三個“師傅”是個美國白人,在車上就閑聊起來,巧了,在開大卡車以前,他也是一個程序員。美國人活得簡單,愛幹什麽幹什麽,想幹什麽幹什麽,只要合法掙錢。
我們的送貨地點是加利佛尼亞州的首府所在地,傻客拉門托(Sacramento)。沿途路過德州,亞利桑那,内華達。我最爽的開車經歷就是是沿著亞利桑那紅石山路的俯衝。開著一輛五十三英尺的十八輪大卡車,嘴裏叼根煙,戴副墨鏡,整個一個黑社會老大。車速每小時八十五邁,路邊連個鬼都沒有,風蕭蕭,野茫茫,嗖。。。
我想起我的小時候。文革前我是中隊長。開隊會時,把個小手比劃過頭:“我們是共產主義的接班人”。共產主義是什麽?大夷巴狼?還是黃鼠狼?黨沒説。耄忽悠治國,模糊管理。我們凑合著長大了。現在中國喜洋洋,王胡擰。。。不穿越難。
舊金山附近,開車很難,山不算高拐彎多,坡度有多少?加利佛尼亞州是美國第三大州。美。到處是果園。“春風不度玉門関”,春風大概特別喜歡到加利佛尼亞州傻客拉門托。經過高山,走過海邊,在加州大平原開的幾個小時車,是特別的愉快和輕鬆。世上的人兒,誰不愛輕鬆?
美國有九百三十萬平方公里。轉一圈有沒有一萬邁?那得看怎麽轉,駕長車拉貨兼看河山,在科那拉多的山脈上,迎著黃昏的落日;在内華達的沙漠邊孤車獨行;在邁阿密到西島(KEYWEST,key在西班牙語裏是島,sex在葡萄牙語裏是星期六)的海里大橋上,在曲曲彎彎的鄉村小路上。爽。
跟師傅開過四個星期以後,回到田納西的什麽城的公司總部,還得攷一次試,才有資格單獨駕駛。攷試要求比以前考過的都難,主要是趴車。我考了兩天三次,馬馬虎虎地通過了。考官對我好,不停地鼓勵我。他説他攷過飛行員。飛行員能在天上飛飛機,不會在地上趴卡車。
駕長車六個星期沒回家。最後在高速公路邊上太太接我回家。看著威猛的老公從大長車上下來,我們相逢在路邊,好像都有些陌生了。太太擡起杏眼看看我,怯怯地問一句:“癮過夠了”?夠了。我答。
實現夢想跟“過把癮”有什麽辯證統一關係?
如果真的開大卡車養家糊口,生活太艱難。雖説每年也能掙個六七萬,但完全沒有正常的生活。這就好像上上峨眉山金頂看看日出,觀觀風景很好,真叫你在高高的山頂上住上一年,怕是得跳山。
快二十年了,我對自己用中年的殘勇給自己創造的這樣一段記憶覺得很珍貴。“人生短短幾個秋A”,不喝酒也要生活。每個人一直都在給自己的生命創造記憶。爭取做到越老越快樂,越老越爽利。想起什麽,快樂;忘了什麽,也快樂。
10、26、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