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讲那些微不足道的破旧事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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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我二十六岁。住在河边的、看着我从小长大的二娘来我家串门。她对我妈说:你女儿也不小了,怎么还没对象?要不要我给她介绍一个我们单位的小伙子?“ 听二娘介绍,这小伙子真不错,和我同岁,也属狗。二娘看着他十六岁进厂(建文包装厂)做学徒,十八岁跑供销,二十岁就脱产当上干部抓生产。

 

在得到我同意后,二娘安排在她家见面。事先我和二娘说好,如果我看不上眼就立即走。那天是713日的下午,我刚进了二娘家,就看到这个瘦瘦的小伙子已坐在凳子上等我。二娘泡了茶,介绍双方认识后,就说:你们继续谈,我还有事。” 她这一走,气氛倒不尴尬。我从下往上仔细地打量了他:脚上一双麂皮镂空凉皮鞋,下身穿一条灰色的确凉长裤,上身是件蓝条纹短袖海军衫。我再抬头认真地瞅了他一眼:剃着娃娃头发型,大眼睛、挺鼻梁,左脸上有块不起眼的小疤痕。瞅一眼,就够了,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过得去。

于是我大方地问他家里的情况,他一一做了回答,声音很温柔。我也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并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对象最关键的一点是他愿意帮助我养母,否则免谈。” 他立即赞同:没问题,我们一起来养你妈妈。” 初次见面大约有一个小时。分手时听说他还得去上班,说是在开会时溜出来相亲的。

 

回到家,我把相亲的情况向妈妈做了汇报。小许的父亲在浒关苏钢厂上班,一周回家一次;他母亲在床单厂的食堂工作;小许家弟兄三个。他是老大,大弟在昆山农场下乡,小弟在读初中。妈妈听后分析:他家没有姐妹挺好,免了尖嘴薄舌的是非,有弟弟比有妹妹强多了。

 

第二次约会,小许送来一张电影票,是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观影时,并排坐着,他不看前面的银幕,而是侧头看我。我问他怎么不专注看片,他说已看过了。散场后,他推着自行车(他骑的是厂里的公家车)。站在一起,我觉得和他高矮很般配。

 

回到家,我告诉妈妈小许提出要我下次去他家看看。妈妈支持我去摸摸他家的条件。

星期天,我去了小许家。他的房间整理得很干净。结婚的家具都准备好了:一张大床、一个五斗橱、两张夜壶箱、一张方桌,四个靠背椅、两只箱子、一个脸盆架。小许的父亲也在家,瘦削硬朗的脸庞让我想起生父来。他随和寡言,正在修补东西,一看就是个勤劳的人。许妈妈微胖矮个,热情泼辣。

 

我和小许就这样交往了一个月。这时候,厂里响应号召,组织年轻人接受拉练活动。从苏州出发步行到昆山和太仓,去听劳动模范顾阿桃讲课。我被列入第一批,从出发到回家为期十二天。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向厂领导提出不参加的请求,他们说不行,除非你妈住院。听我说妈妈需要打针,厂里会派医务室的小高来替妈妈注射。不能再有异议,我只好硬着头皮去接受拉练考验。临行前请小许时常来看看我妈。小许的工作单位离我家才五分钟的路程。他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看你妈的。

 

妈妈万般无奈,只能唠叨:这是你第三次离开我了。第一次去上海培训,第二次去邵武,而且每次去的时间都很长。唉!” 妈妈就是这样,强悍起来像母老虎,丧气时又变成了小孩子。

过了十来天,我终于回家。妈妈说想疯我了,每天都在盼,还说小许买过月饼和两只西瓜来。

 

拉练回来,厂里给我放了两天假。小许看到我家楼板又黑又脏,就买了白纸和浆糊,还借了梯子来。他说糊纸是他的拿手活。果然一经他手,家里变得干净明亮多了,我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小许到我家一般都是吃过晚饭来的。每次他来,妈妈就坐在家门口让我们在房间说话。只要九点一过,她就不客气地在门外催喊:好早点回去了,有话明天再说。” 小许要经她这样催促好几遍才肯走。

 

我和小许说话时也要特别注意,不能大笑,否则妈妈听了会骂我在男人面前轻骨头、没规矩。记得有一次厂里一女同事到我家来玩,说起某某人谈对象,吹了又重谈了一个。妈妈突然暴跳如雷,训斥我们年轻人不知羞耻,在一起不谈工作,专谈男女之间的事,吓得女同事从此再也不敢上门。

 

YuanCost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林向田' 的评论 : 活着的人都是幸存者。让我们痛并快乐着。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2009年,他才63岁,很遗憾。
YuanCost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林向田' 的评论 : 小许是我爸。可惜2009年就离世了,是猝死。没有享受到我的回报。人生永远是以悲剧收场。
林向田 发表评论于
小许的发型在1971年算是非常新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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