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乌茶正式成为了兰欣家的一个成员。
乌茶还小,刚来的头两个晚上,还呜咽着汪汪找妈妈。但很快地,它就适应了没有妈妈的新家生活。它最开心的时刻,就是茜茜和亚迪放学后回到家中,两个孩子加上一个狗子,在家里的客厅里玩耍嬉闹,热闹非凡。
乌茶的到来,最开心的当然就是茜茜了。原先茜茜不喜欢姥姥超英没完没了的抱怨和教训,放学回家后,她总是尽可能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了乌茶后,茜茜不再刻意地隐形,她每天都带着乌茶在家里爬上爬下,玩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乌茶形成的磁场,也吸引到了亚迪。亚迪在学校里有朋友,放学后总会群聚在一起热闹一下。他也讨厌听超英的唠叨,很少放学后马上就回家的。可是自从乌茶来了后,亚迪总是一放学就赶着回家,和茜茜争着逗乌茶玩。
其实,最受惠于乌茶魅力的人,是姥姥超英。超英喜欢热闹,在中国的时候,街坊邻里的从来都不缺少人气。可是在澳洲,超英一来不懂英文,二来住所附近也没几个可以沟通的华人。在白天的时候,家里人要么上学要么上班,只有超英一个人留在家中。那种静默和无聊,时间一长,给超英带来了窒息一般的压力。虽然超英从不在意,她很努力地让自己习惯这种洋式的独处生活。但时不时地,超英的心里会涌起许多的无奈和心酸。直到家里来了乌茶这样一个鲜活可爱的陪伴,超英才陡然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明媚起来。
兰欣也强烈感受到了乌茶带来的改变。以前,家里要么充斥着母亲超英抱怨的声音,要么则静悄悄地一片死寂。可是自从乌茶到来之后,兰欣一回到家中,刚进门,就会看到乌茶那黑毛球一般的小身影在摇着尾巴迎接她。兰欣若是俯下身子抚摸它的话,乌茶则会欢欣鼓舞地冲上来对着她一阵亲吻。从前家里的各种沉闷压抑和吵闹,乌茶来了之后,消失了大半。兰欣那由于亚迪吸毒消息产生的郁闷抑郁的情绪,竟然也被乌茶冲淡了许多。有时候,兰欣看着亚迪茜茜和乌茶嬉戏快乐的情景,她根本就忘了之前的各种烦恼。
可惜,这种快乐并没能够持续很久。
这天,兰欣收到前夫文斌的电话,说他打算下个月来一趟,把亚迪接回中国。
兰欣这才意识到,她需要和亚迪摊牌了。从她得知亚迪吸毒的事情以来,她从未正式地和亚迪谈论过这个事情。兰欣甚至害怕提及这个话题,她感觉不提,自己的心情会轻松一些。她甚至不确定若是和亚迪谈论他吸毒的事,自己是否可以保持平静。说不定她会像母亲超英一样朝着亚迪叫喊,或者她会失控地在儿子面前流泪。这种难以言说的疼痛,让兰欣选择逃避,而不是面对。
但是,毕竟亚迪不是一个小孩子了,送他回国这么大的决定,她必须提前告诉他。只不过,兰欣想掩盖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亚迪远离毒品。
于是,兰欣找了一个机会,把亚迪叫到身边,告诉他说,父亲文斌将要带他回中国生活一段时间。
亚迪显然对这个消息感到无法理解。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这种可能性。说:“不!我不要回中国!”
兰欣尽量地想将此事淡化为一个普通的决定。她耐着性子,对亚迪好言解释说:“你只是回去几个月而已,以后还是要回澳洲来的。你看你前几年回国的时候,不是说你很喜欢中国的吗?中国那么多好吃和好玩的,还有堂兄堂妹在那边。还有,你爷爷奶奶也很想你。”
亚迪看着兰欣,像是要从母亲的眼中寻找真正的答案。他说:“那为什么你们不回去,只是我跟着爸爸回去呢?”
“因为你爸爸想让你回去陪陪他和爷爷奶奶呀。”兰欣被儿子看得有些心虚,但仍然尽量地扮着笑脸说道。
“你以前说爸爸不要我们了,为什么现在突然变了呢?”亚迪很是怀疑地问道。
“嗯,也许是你爸,还有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所以想法也不一样了吧。”
“那你呢?你不是说爸爸不要我们了,你永远不会离开我们的吗?”
兰欣没想到自己当初对孩子们说的气话,亚迪竟然一直都记在心里。她不知是应该感动还是后悔。她叹口气,无力地说道:“我不是离开你呵。我只不过是让你跟着爸爸回去中国生活一段时间而已。”
“爸爸若是不让我回来怎么办呢?你和茜茜不回,我绝不要自己和他一起回去中国!除非我们一起回去。”亚迪口气坚定地说道。
兰欣好说歹说,亚迪丝毫不为所动,咬定了不肯一个人跟父亲回中国。兰欣不禁着急起来,脱口而出道:“不行。你一定要回去。不然的话,你再这样下去,要学坏的。”
亚迪警觉起来,反问道:“我怎么学坏了?我哪里学坏了?”
兰欣不想提他吸毒的事,只有敷衍地回答说:“你在学校里打架,还抽烟,难道不是学坏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平时是怎样教导你的?你根本不听我和姥姥的话。你应该回中国的学校去学习,让那里的老师来教教你。”
这些在兰欣的意识里看来平常的话,却引起了亚迪极大的反感。他睁大了眼睛,充满了怒气提高了嗓门说道:“我没有学坏!你根本就不了解情况!你竟然想把我骗回国!你以为你送我回国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吗?你错了!我才不回中国!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朋友在这里!要回去你去!”
兰欣终于忍不住了,她也提高了声调怒声说道:“亚迪,我告诉你,你要不想回去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不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不再打架,不再吸毒!你就可以不回中国。”
当兰欣说到“不再吸毒”这句话时,亚迪终于意识到兰欣的真正的用意所在。他的脸憋得通红,头上冒出了烟。而他整个人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突然松软下来。他咬着牙,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都咽了下去。
而兰欣,当她终于说出内心真实的目的时,她一点都不感到轻松,相反,她只感到心酸。不知不觉地,她的眼里充盈了泪水。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亚迪,你知不知道妈妈心里有多难过。我希望你好好学习,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么多年来,无论多么艰难,我都可以忍受。我只希望你成才,争气,做个好孩子。但我不能忍受你毁了你自己!妈妈从小就教育你,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之人!你怎么能去做那些坏孩子才做的事情呢?你还去吸毒!亚迪,你知不知道妈妈听到这事的时候有多么的难过!我不想你毁在毒品上!所以,除非你下决心不再吸毒,你就必须回去中国!只有那样,你才能学会怎样做一个好人。”
亚迪低下了头,失去了以往桀骜不驯的样子。他沙哑着嗓子,尝试着自我辩护道:“我就是试一试而已。我没有吸毒。”
“试也不行!你只要有了第一次,你就可能有更多次!再说了,现在连社区都惊动了,你真的只是试一试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是事情像你以为的那么简单,社区里怎么会要派人来通知我呢?”兰欣说着,更加感到心痛。
“那是他们社区的人搞错了!关我什么事呵?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啊!总之,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回国的!”亚迪实在是无法接受回国的安排。他逐渐地恢复了往日里的倔脾气,毫不退让地说道。
就在两人争论不休时,乌茶不知何时,悄悄地溜了进来。它先是用它的前爪轻轻拍打着兰欣的脚背,像是要阻止她说话。后来它又绕着亚迪不停地转圈,试图吸引亚迪的注意力。但它所有的举动都没有得到兰欣母子的反应。乌茶只好静静地趴在房间的一处角落里。两眼充满了焦虑,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欣和亚迪。像是在请求他们,不要争吵了,来和我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