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显山不露水,他怎么会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矿区革委会副主任,真真奇怪。
贾汪煤矿各个派别林立,最后跟着市里形势走,踢派胜出,就是踢开党委闹革命的那一派,成立革命委员会,夺取了矿党委大权。
这个王大爷平时寡言少语,看上去也得五十出去了,满头白发。
人们知道,花翎红帽历来是用人的鲜血染成,手上得有血。
文化大革命来临的前夜,王大爷是某一个工区的党支部书记。他很左,把主意打到本工区曾经出工伤而不能再下井工作的伤残人员,挨家挨户上门动员主动放弃国家给予他们的补助,即虽然不下井,依然享受下井的补贴,每天就是一毛二分钱。他很有心机,先从共产党员入手,威胁利诱种种手法,让他们带头签字画押主动放弃福利。结果,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全工区伤残职工都画押,呈交矿务局然后上报煤炭部,得以批准并在全国执行。
呜呼哀哉,伤残人那么一点点儿福利愣是被王大爷给剥夺了,可知其人性顽劣。
适逢文革来临,煤炭部造反派头目亲自点名要王大爷作贾汪煤矿革委会副主任。
王大爷外面官运亨通,可是家里确一塌糊涂,老婆从年轻时是一个肺痨,家里乌烟瘴气,压抑晦气,甚至没有做饭的力气,常常下班回来,王大爷再等闺女做饭,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顿凉一顿,几乎没有过几天好日子。
天随人愿,王大爷当上矿领导以后,这个肺痨居然很识相地走到了人生尽头。
这年冬天,王大爷在暖气十足的矿上医院住院疗养,床头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那是最近才介绍过来的女朋友。王大爷饥渴了几十年,现在有了这么健康丰腴的女人,手上就闲不住了,病房里当着其他人的面,在女朋友身上摸索,闹得其他病号眼馋嫉妒,侧目以对。医院头目见这也不是事儿,干脆把医院一间靠近厕所的小库房改造成病房,让王大爷单独住了进去。人们上厕所经过门口总能听到屋内女人放荡的呻吟声。
没多久,王大爷决定结婚。
好家伙,那两个早已经成家的儿女不愿意了,大儿子从矿里奔来,一路上咋咋呼呼,口出狂言,说“腚眼子臭也不能割了扔”。意思是你结婚,想好事,不与我们商量,不经我们同意,我们作子女的就不答应。
那时候大家没有什么财产可以分割,也就是所谓面子问题。
只见儿子坐在八仙桌边上与王大爷对峙,威胁如果结婚,他们儿女从今以后不认这个爹。门外站满了看二行的吃瓜邻居,纷纷议论这个长相极丑,吃鼻涕屙脓的货,平时不管不问老爹,现在猪鼻头插大葱,装象(相), 就好像他平时多孝顺似的。众人皆以嘲弄的心态静观事态发展。
王大爷心里多清楚,拍着桌子,大怒:你该滚哪儿去,就滚哪儿去,滚得越远越好。你们什么时候想起过我,什么时候照顾过我,我还想过几天舒坦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儿子气势汹汹来,夹着尾巴溜。
王大爷虽然不是肺痨,十几年来一直有哮喘病。大家以为他结婚以后不会活多久,你想啊,那么健壮的女人还不把他很快淘撸光。
医生们则不以为然,认为这老头有得活呢,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高兴了,每天生活又正常,比以前的日子好得不知道多少倍儿,能不多活些年头嘛。
王大爷有了年轻健康的新婚女人坐拥怀抱,每天笑颜常开,三顿饭按时端上桌子,热饭热菜热汤简直太适意。他大碗大碗吃面,大碗大碗喝汤,碗里一定有鸡蛋,羊肉,日子滋润胜于常人。一年下来,体重上去了,咳嗽减轻,红光满面,走起路好像轻快不少。
结婚后又多活了十几年,享年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