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导向与霸权
2004年4月15日
何必
“讨不到工钱就死给他们看”、“一名建筑工人讨薪未果爬上高压线塔，得知公司把工钱送来后才下来”这是2004年4月15日《新京报》的一则报道的主标题和副标题。报道中，还配发了图片，图片旁注上了些文字：“昨日，一建筑工人因未拿到工资，爬上50多米高的高压线塔以死相逼。”
看了这样的标题，感到很困惑，不知道这样的报道到底要给读者传达什么样信息。
劳资纠纷是一个国际性的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个人类历史进入到市场经济阶段不可抹煞与消除的矛盾，只要市场经济还存在，只要还有供求关系，只要社会生活还依存于商品供应，只要商品经济条件下还有企业的存在，那么劳资关系就必然存在；而只要有不管什么的关系存在，自然就会发生不协调，此即所谓不平衡是绝对而永久的，而平衡是相对而暂时的，套用莫里哀的话，就像是“爱情的吵闹是爱情的一部分”那样，在劳资关系当中，产生纠纷是在所难免的。在国外，解决这种矛盾的方式可以通过工会以及罢工的途径，而在我国，由于各种众所周知的原因，工会并不能承担起这种职能，罢工也有着诸多限制，劳资纠纷往往以处于绝对弱势地位的劳动者权益受损为结局。去年，以温家宝为四川民工家属熊德明讨要工钱为契机于发轫，全国开展了声势浩大的为民工维权运动，而这种运动里把我国市场经济中的一些深层次问题暴露无疑，像企业间的三角债复杂而广泛、社会信用体系松松垮垮、立法滞后、司法不力、企业霸权盛行等等，处于整个产业链条最末端与最弱势的民工成了矛盾的集中点和受害人。在诸多体制性矛盾尚待解决的情况下，彻底铲除拖欠民工工资事件的发生就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企业在各种规章制度的保护下处于强势地位，侵害劳动者权益也就难以避免。
这不，北京现在就有建筑工人爬上高压线塔以死相威胁来维护自己的权益。这种事大概凡是具有些良知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本来是遵纪守法辛辛苦苦干活养家活口，但却经常被资本方面克扣法定收入，而且只能以戕害自己性命这种极端得不能再极端的手段来讨要工钱，这个状况凸现出太多令人深思的问题。
不过，这种现象虽然客观存在，媒体在做这样的文章时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媒体本身具有制造社会潮流的功能，带有很强的导向作用。“讨不到工钱就死给他们看”、“一名建筑工人讨薪未果爬上高压线塔，得知公司把工钱送来后才下来”，大标题赫然在目，但通看全文，这句话并不是当事人自己说的，而是其工友描述的；而把这当作直接引语来混淆视听本身就有新闻素养问题。这样耸人听闻的话当作标题，虽然有着发聋振聩的视觉冲击力，可还是耐不住这样的发问：这是要向读者、并通过读者向社会传达什么样的信息呢？如果讨要工资不成就以死相威胁？如果与企业发生矛盾就爬高压线塔？如果与老板吵架就到50米高的地方准备跳将下来？如果有了什么社会矛盾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采取极端手段？
该报是北京地面上新崛起的都市报，其头面人物声称要以平和为主色调，尤其在标题制作上讲求不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甚至在字体上都要采用显得平和的宋体字而区别于北京其他报纸动辄就是粗黑体标题套路。但如今这样的标题出现大概也是其走向的变迁；再看其几乎无所不在的言论，常常是评论版编辑的自留地，有时一个版面上三个编辑轮流上阵，而且不属“本报评论员”的字样。弄点子稿费可以理解，但动辄就行使话语霸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强调评论要有“建设性”也是其异想天开的发明，许多媒体人对此嗤之以鼻，以为如此性状大体上也是对于邹韬奋开创媒体批评后的彻底反叛，开创了新专制主义的先河。
媒体人动辄就封杀谁谁的事情并不鲜见。从宣传上，经常有纪律要求不许某某在媒体上出现的纪律要求，而媒体人也就乐于在实际作业与生活当中邯郸学步，利用手中掌握的垄断权力以权谋私。作为《新京报》出资方二者之一的《南方都市报》副总编辑与总经理被法办，给这种以权谋私带来了很强硬的注解，同时也警戒着感觉不错的媒体人，别太拿自己当回事而无法无天。
其实，媒体从业者基本上还都是有着良好的自我感觉，这种感觉座落在其衣食住行喜怒哀乐的方方面面。身处媒体当中，由于职业的缘故，经常要与媒体人到外面就餐，自觉不自觉地就有了那份优越感，对于餐馆服务员也就难免吆来喝去并习以为常。不想，一天与来自美国的朋友一起用餐，出来后他却谈起适才在饭馆里对待服务员的态度，说起他们也是人，也理应受到平等的待遇，不应该遭受食客们的粗暴态度，这是明显的歧视与不公；他还说起在媒体上看到2004年3月19日河北曲周县侯村镇东高固小学教师强迫她所教班级42名学生伸出手来，然后在每个学生的掌心用削铅笔刀划伤出血，全班顿时哭成一片……为了防止学生逃跑，她将教室的门顶上。事发后，她竟称自己的“划手”动机“是为了孩子们好好学习”这种惨绝人寰的事，说起这些孩子们长大后也可能会到餐馆里来做服务员，从小到大的暴力与歧视会给社会带来什么影响？而媒体人自身就是这种德行样，还指望他们能以身作则向公众传达什么公平的理念？
近来，社会上都在热火朝天地谈论媒体娱乐记者们低俗的报道，其实放眼看去，岂止是娱乐报道，哪个地方又得清净？新冒出来的媒体尚且无法避免地落入窠臼而因袭传统中的腐败与霸道，老资格媒体自然就算作是道中前辈理当身先士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