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闲读
读汉语的文章,宋元完了,也不见个说得有头有尾的,细节多多的。历代笔记说得细,但碎,不成规模。
把日子写细了,写出个子丑寅卯的,是明人。
以为,《水浒》比西厢西游三国红楼好得没法比。而《金瓶梅》更牛。《水浒》,一看鲁达,二看西门庆潘金莲。前者是撕破了人世,后者则是开撕,接着一点点地扯。前者是把悲催摔碎,使开怀,可细细数落后,仍会笑,但像郭德刚的笑,为衣食,叫观众爸妈。后者则是扯衣襟,裸了,性了,看见了至极的人生相。总之,打哈哈的中国文章,到了《金瓶梅》打住。说点人生干货的时辰到了。
说《金瓶梅》淫,是中国社会看见穿短袖的就想到全裸,说出口的叫“欣赏人体美”,接着咽哈喇子。
《金瓶梅》确也是不正经的,但不装。明显着对男欢女爱贪图的同时,抖露着人情世故的表里。而且,浓浓的里弄气息,街巷味道。
西门庆的心思,敞开的;土豪的品质,明摆着。潘金莲对小二小三的态度,比当下最时尚的电视剧情还前卫。那时人的三观好正常,富的摆阔,靓的招摇,穷的寒酸。在其字里行间眼转睛移,像逛苏州的弄堂。
《水浒》看人,前人画好谱,它往里面填。看的听的,也不戳破,听得玩。金圣叹评水浒,读来读去,还是那种“千古兴亡多少事”的套路《金瓶梅》不了。其中人物多是碰上的,邂逅的,不是“代表”“典型”,而是碰到就碰到了,碰不到就再也碰不到了。西门庆看潘金莲的眼神,独一份;潘金莲想西门庆,走出她的门槛就没了。
人生不说到床上,像三国,留下幅空空洞洞的江山如画;说到了上床,却又被文采耽误,成了个银样腊枪头,像红楼,有意搞噱头;《金瓶梅》抓住人生的这个三寸不放,让各式人生围着床转,透露出一重难得的看人间的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