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拖久了，就以为它是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原创 聂作平 聂作平的黑纸白字 2022-12-06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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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平按：本文内容摘自我的旧著《1644：帝国的疼痛》。该书于2008年由中华书局出版，2018年由长江文艺社再版。】
这几天，心里颇不平静，寒冬的夜色下独自散步，便若有所思…………忽然想起一桩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就是鲁迅小说《风波》里写过的。迅哥儿说，一个乡下人到城里办事，偶然间被剪掉了辫子，回到家后遭到老婆一通惶惶不安的臭骂。
一个称作赵七爷的遗老也前来威胁，说是“没有辫子，该当何罪？书上都一条一条明明白白写着的，不管他家里有些什么人”。
倘若两百多年前的先人，一旦知道自己的后人竟会为没有辫子而惶惶不可终日，或许会气得从地下跳起来骂娘的。那时候，为了抵抗剃去汉族传统的头发，改成编一条满族的辫子，曾有无以计数的民众付出血的代价。
清朝的剃发令，精练地高度概括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要么剃掉半边头发，在脑后拖一条辫子，以示对新朝的绝对顺从，要么不剃发，就将被视为对新朝的负隅顽抗，处以斩首之刑。
史上惨烈的江阴十日，其根源，就是野蛮的剃发令。江阴本已投降，对老百来说，到底是朱家的天下还是爱新觉罗的天下，其实差别并不大。但现在，居然要让他们剃掉祖辈以来一直蓄留的头发，在脑后拖一根辫子，这就令他们难以忍受，以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意大利教士卫匡国其时恰好在中国，他在著作《鞑靼战纪》里说：中国人为保护他们的头发和服装所表现出的悲愤和战斗勇气，甚于保护国家和皇帝。他们往往宁愿掉脑袋也不愿遵从鞑靼风俗。
殊为可悲的是，两百年时间太过长久，一部分人已经习惯了强加的辫子。辛亥革命后发动剪辫运动时，果然有不少汉人就因失去那条拖了两百多年的辫子而如丧考妣。
这就是鲁迅所谓的“这辫子，是砍了我们古人的许多头，这才种定了的，到得我有知识的时候，大家早忘却了血史，反以为全留乃是长毛，全剃好像和尚，必须剃一点，留一点，才可以算是一个正经人了”。
这些令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村夫愚民，如果指责他们数典忘宗其实并不确切，乃是在多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高压下，绝大多数清朝治下的民众不知不觉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1973年，在斯德哥尔摩发生了一起歹徒劫持银行职员案，在经过一百三十多个小时的周旋后，人质获救；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被害者竟然对歹徒心存感激，站在歹徒的立场上说话。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产生往往具备以下条件：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纵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
从这一意义上讲，有清二百多年，大多数人都充当了清朝的人质。
所以，一直到20世纪二三十年代，还有不少脑袋里有些贵恙的人以遗老遗少自居，继续珍贵地拖着那根猪尾巴似的长辫子。用鲁迅的话说，宛如小姑娘的发髻一般，还要将脖子扭几扭。实在标致极了。
非常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全天下最应该留辫子的前辫子皇帝溥仪，此时已经痛快地剪下了辫子，在故宫那片小天地里，自得其乐地玩泊来的自行车，汽车和电话——也不知道遗老遗少们有没有痛批：这都是镜歪食栗作祟啊。
这个故事说明，奴才做久了，就会视作神圣职责；辫子拖久了，就以为它是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下跪得习惯了，就以为这是赤胆忠心，谁要是拉他起来，他就跟谁急，就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要咬人。
聂作平
葬送青春惟有酒，销磨往事只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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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儿她爹
来自辽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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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跪久了 已经不会站起来了
凡克
来自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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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终于发出来了[鼓掌]千万别把写作的顾忌养成辫子。
聂作平的黑纸白字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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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删了一部分
悠悠
来自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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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好文章。
难怪中华书局和长江文艺出版社会一版、再版。
旅行路上
来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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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只係一只蠢禍Sclism.Co.Ltd
来自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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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不过我们都是愿意剃头基因们的后代，多谢聂先生硬核分享[偷笑]
罗书泉
来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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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这篇是不是走失过？
那棵老枇杷
来自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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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跪久了，就不会站了。
沫水夜话
来自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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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奴才受东家之命送物去一户人家。主人热情招呼奴才入座，奴才不肯落座，答曰，站惯了。站惯了的人，座下来反而不习惯。如同辫子拖了一辈子，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老羊
来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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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迅翁说过：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同样，人们后脑勺上本设有辫子，留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nature(陈伟峰)
来自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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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劣性
牙科医生
来自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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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发怒]谁让你剃头的
光头君
来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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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让人思考的好文章
三胖子
来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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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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