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CEO 和她的得力搭档营业部负责人两个人笑地合不上嘴，看着银行的存款每天大幅增加，天天关起门来讨论如何扩大业务，如何在年底之前花掉。 CEO 召集全体员工大会，把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转达给大家，让夏招娣站在前台，眼里饱含泪花向大家宣布“让我以无比感激的心情向大家推荐我们的英雄，夏招娣！” 全场欢声雷动。 仅仅六个月的时间，公司的进账翻了一番，从$50万增加到$100万。那可是每笔交易$8-26美元的无数细小账目累计而成，也是招娣日日夜夜呕心沥血的成果。
有了荣誉，有了加薪并不意味着她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恰恰相反，这成为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她的业务开始全面精进。对照政府的相关业务政策，发现更加隐形的软件问题。于是就不厌其烦地给软件公司打电话讨论软件漏洞和瑕疵。有意思的是，软件公司技术服务人员只要一听到是新泽西州的招娣，二话不说马上转线给负责技术开发的副总，也是软件开发者。因为前线的技术支持人员不知道如何回答招娣的问题，好像她在说中文一样。她的问题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能力。所以，软件公司内部有一项指令，凡是夏招娣打来的电话必须立即转给副总，而副总对招娣的电话永远是第一时间回复。只有招娣这个用户才知道软件的精髓抑或其缺陷。州里同行业务交流也都“唯招娣马首是瞻”。她们知道招娣的问题是真正的问题，由她代表行业给软件公司对话能够确切反应他们的意见和问题。如果招娣稍微晚一点到达会场，大家就会问招娣怎么还没有来。
在公司大会上，CEO 说，招娣这个名字我们每一个员工都要学会发音，要准确发音叫她的名字。如果你们说听不懂她讲什么，那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因为你没有认真听。招娣思想很深，考虑问题很深，她说话你们听不懂也完全可以理解。州里人都对她恭敬有加，都喜欢听她说话。 招娣刚开始的时候，对业务部门负责人说话也很冲，批评他们的预算很糟糕。CEO 转弯抹角地想提示她注意点说话方式。可是她回了一句：“你们美国人根本不识数。”让大老板尴尬得很。辛亏她是一个社会学家，一贯讲究政治正确加上知人善用，对她的荒唐说法予以理解。只不过在几次公开场合也对业务部门负责人表示，招娣说的对，我们确实不识数。以后你们做预算之前要先与招娣讨论，听她的意见以后再做预算。 过了一年，公司收入又翻了一番。目前，如果说她还是个数豆子的会计，也错不到哪里。
作为第一代移民想在美国公司里作第一把手甚或高层管理比起美国本土人难度要大得多。首先一个文化问题，在中国生长，血液里流淌着中国文化。思维，语言，饮食，传统习俗等等都与西方文化有着极大区别。美国人讲笑话，大家笑的乐不可支，而我们往往只能陪着干笑。他们聚在一起谈电影，电视剧，节日趣闻，谈古老的传说，甚至宗教话题，第一代移民往往也是无从置噱。但是，招娣确实是个人才，不能浪费，要培养，要捋顺。于是管理层就开始给她行政职务，以便以后取代即将退休的第二把手CFO。首先把所有的财会部门全部负责起来，职务 business administrator 全公司业务负责人。她开始按照自己的思路整顿财务部门。把不太聪明往往完不成任务的人解雇掉，把刺头赶走。刚开始CEO 硬咬着牙支持她这么做，后来有一段时间劝说她放慢速度。再后来一身兼任财务，人力资源，后勤，办公。
原来那个人力资源部主任的黑人女士在公司里很受黑人欢迎，结果与招娣的理念相左，被她开掉了。CEO 怕事情闹大，黑人不服。招娣告诉她：“我是亚洲人，也是少数族裔，我开除她，不存在种族歧视问题。”结果，还真平安度过。有一天，她领导的部门青黄不接，走的走了，该来的还没来，只剩下她一个光杆司令，好像笃定得很，一个人独当一面，各部门正常运行。通过这一次的改革，公司风气大变，感觉很像盈利公司运作模式，人们不敢偷懒了，不称职的人也不能混饭吃了。钱是越来越多，但CEO 却有所担忧。在给董事会的报告中指出，招娣是个难得的人才，掌握财务部门无可挑剔。可是她的管理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不适合作全面的领导工作。CEO 在全体员工大会上，把这两年公司发展的成就一律归功于夏招娣，并且高兴地说：“我们现在拥有了招娣现象 Zhaodi phenomena ，而招娣现象就是我们的公司文化。”
四
在新泽西州同行业务公司里，资格会计师几乎没有。因为州政府有一项规定限制了获得会计师资格证书的可能性，也就是书面考核通过后，必须在会计事务所工作，而且还必须在一个具有资格证书的会计师指导下工作三年。 招娣心有不甘，她无论如何不愿意这样无证工作，尽管所有人都劝告她不必用CPA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然而，招娣每年在审计期间都很烦。那些有执照的审计人员每每把公司的财会人员搞得晕头转向，俨然把他们当作一帮酒囊饭袋，随便欺负。最要命的是，他们一定会在审计总结里闹上几条莫名其妙的问题。招娣掂量掂量这些CPA的业务水平并不一定比她高，然而她得受审计师的气。她决定考执照。她的想法总是那么另类，让CEO 有点不解。最后得知这种种原因，才欣然同意，当然得公司付钱，条件是她如果考砸了，费用自付。
考CPA执照是一件旷日持久的艰苦历程。白天工作，晚上补课。甚至驱车几十公里去上课，有一个学期她就住在朋友家里，第二天直接去上班。人人都不怀疑她的能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大约过了两年左右，她终于考完所有四门科目，每个科目至少半天，而且都是一次通过。据统计，一次通过率只有百分之七。一个考生出来以后，人完全麻木掉了，直直地走向电线杆子，砰的一声响，把她撞得七荤八素，坐在地上号啕大哭，显然是考砸了。可见考试的强度该有多大。很多人都像她一样撞在虚幻的理想石柱上，落荒而逃。公司董事会里的一个CPA乐意作招娣的监理。又经过三年，她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实实在在的CPA执照。 她也成为了新泽西州非赢利机构在职获得会计师资格证书的第一人。
自从拿到CPA，招娣的底气骤然增加，对那些吹毛求疵的审计人员就不那么好说话了。因为公司申请政府资金，政府每年在私营会计事务所审计之前要先行审计，而每次的结果都令政府官员非常满意。于是，会计事务所再来审计的话，基本上就没有毛病了。可是，他们还是不痛不痒，煞有介事地鸡蛋里挑骨头，非得要写点什么。这让招娣恼火地不得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要硬写上一笔“问题”呢？她这一次就在会议上发火了。“你们到底找到了什么毛病？”审计回答道：“没有什么毛病。只不过，作为审计部门，我们怎么也得写点什么。”招娣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世界上就没有完美 perfect 这个词吗？没有错为什么要污化呢！你们必须拿掉这个不切实际的评语。要么你们继续查找。”结果，审计人员当着所有与会人员，把评语愣是抹去，换上检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偏差。”这是审计报告罕见的用语。
在传统的管理语言中，会计功能往往被戏称为“数豆子 bean counter”。而现代管理学则要求公司的财政部门成为公司战略的参与者，是找豆子的 （bean finder)。也就是说，CFO 要参与公司的发展战略规划，要给公司带来更多财富。职务也由70年代前的会计师 accountant变成了 CFO。招娣在为公司完善了软件以后，开始向战略财务转移。因为账目做得干净，州政府部门很放心她的公司报表，因而只要看到项目申请预算有夏招娣的签名几乎就成了免检产品，很顺利地就批准了。公司业务也稳步增长，员工不断增加。在她进入公司的第十年，亦即正式接管CFO以后四年，公司预算已经从最初的$50万增加到$2000万。成为新泽西州本行业翘楚。
1998年，夏招娣的前任CFO 正式退休之际，公司搞了一次接班人梯队选拔活动。三个主管，CEO，CFO，COO 都要提出自己的接班人。这一天，CEO 来到招娣办公室，说到：“我们为什么选拔接班人呢？因为假设说你明天早上出了车祸，被汽车轧死，公司不会因为少了你而耽误运作。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或缺的。”夏招娣憋着憋着，脸色由微笑变得严肃，进而恼怒，忍无可忍之时回答到：“你明天早上才被汽车轧死！” CEO震惊地下巴颏拉到地面，她绝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激烈的反应。立即意识到这是文化差距，连忙道歉，解释。在几天后的全体员工大会上，CEO 讲到:“我们公司离开任何人都照样运转，但是夏招娣除外。”全场都会心地对着招娣轻轻地笑。
后来管理层改组，来了一个COO 运营负责人。公司对外宣传的时候，总是把他排在第二，而招娣第三。这令招娣十分不满。因为他过去对公司没有任何贡献，而且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公司带来任何收益，为什么排在我的前面？CEO回答说，这是公司惯例，CEO人选从COO选拔。招娣回答：“我不要做第一把手，但是我也不愿意让一个比我能力差很多的人排在我的前边。公司的惯例是人为的，是可以改变的。除了CEO以外，谁都不能排在我前面！”掷地有声，态度鲜明的表态，让公司不得不重新审视公司的“惯例”。
2000年初的几年，美国盛行公司合并。新泽西州南部一家同业公司CEO 约了招娣公司新上任不久的CEO洽谈公司合并的可能性。那家公司的总收入是伯林顿公司的1.5倍，人员也相应多出几乎一倍，自然他们打算吃掉招娣的公司。期间，对方提出，合并以后，他们只要夏招娣一个人继续担任合并后的CFO，而其他高层负责人则给予半年工资补偿，均不予录用。不知道这哥们儿怎么“委婉”地，还是“直率”地表达出来，总之，让对方CEO 鼻窍生烟。事情当然谈不拢，虽然招娣公司规模没有他们大，但发展稳定，而且前途光明，有什么理由自废武功去赶这个时髦？用现在的网络术语说，这个家伙是不是老年痴呆了？
这家公司后来私下里联系夏招娣让她去那儿担任CFO，并且告诉她，他们公司的文化是CFO 接任CEO，并且还许诺其它优惠福利包。也就是在这时，夏招娣及时向本公司董事会表示她的第二把位置必须确认。后来，通过董事会保证，她将永远保持第二把手的位置。 有时候，世事作弄人。那家要吃她们的公司，特别是那个CEO 被惦记上了。没过几年，那个公司经营出现了问题，没承想被招娣的公司反过来给合并了。以他以前提出的合并方案，辞退了所有对方高层管理人员。那个可怜的CEO拿着半年的工资流落在劳务市场。（全文完）
（值国际妇女节之际，谨以此向全体女同胞表示崇高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