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山洞,又是铁链和捆绑。Dusty已经不在乎了。他认定自己会死在越共手里。或许,那些被送往中国的战俘还比较幸运吧?
傍晚的时候,洞口一阵嘈杂,几个游击队员回来了。Dusty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于是闭上了眼睛。很快,他感到几个人向自己走来,然后是“砰”的一声,好像是包袱被扔到地上。
睁开眼睛一看,不远处一个人被紧紧地捆绑,正在地上挣扎。他身上的军服无疑是美国空军的。那人像自己当初那样,也怕被捆的时间太长会阻止血液循环,所以拼命在背后不停地张开、握紧拳头。
唉,又是一个被打下来的倒霉蛋啊。Dusty叹了口气,担心地看着那人背后的伤口。希望上帝保佑他们俩不要伤口感染,不然真的是没救了。
不一会儿,那个人就不动了。Dusty大声叫道:“嘿,来人啊。这俘虏要死了,你们费那么大劲搞回来,不爱惜一点吗?”
“闭嘴!”有人过来查看。他狠狠踢了那个俘虏几脚,然后对他吼出审问俘虏的标准语句:“姓名、军种、部队编号!”
“Tom,飞行员......”他又失去了知觉。Dusty听了差点跳起来。Tom!他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听出来是自己的兄弟。天,这么巧?
“嘘,嘘......”Dusty见越南人走开,于是低声吹口哨,希望唤醒Tom。
几次之后,Tom呼吸开始急促,然后费力地翻过身来,惊恐地瞪着Dusty。
“老天!”Tom呻吟了一声。
“不许说话!”有人喊道。
Dusty用脚敲打地面,以摩尔斯电码问:你怎么搞的?
Tom动弹不得,只能用睁眼、闭眼来组成电码回应:来救你。被击落。都死了。
Dusty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你不能死。咱们要逃出去。飞机情况?
Tom:油路损毁。操作系统失灵。迫降。
Dusty:方位?
Tom:离你坠落地点不远。
Dusty:能跑动吗?
Tom:应该可以。如果他们不绑得太久的话。
在Dusty的大声抗议之下,游击队员得到Tom的基本信息之后,给他松了绑,也拿铁链固定住了。接下来的一日,两个人被关在山洞,由两名妇女看守。Dusty和Tom快速查看了一下身上的铁链子,发现都是用大锁锁住的,一共四把锁,钥匙估计在游击队员身上。
Dusty心想:有工具的话,开这种锁很容易。可是他环顾四周,除了岩石就是树枝藤条,都不是能开锁的东西。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忽然耳边“嗖”地一声,一个果子飞过来,砸中了Tom的头,红色的果汁顺着他的脸流进了脖子里。小孩子们开始拍手尖叫。
“F*ck!”Tom叫了一声。
“F*ck!” 小孩子跟着学骂人。忽然,一个声音拿越南话喊:“你们可以说F*ck You!”
会说英文?Dusty和Tom都愣了一下。小孩子一哄而散,转而向那个声音的来源跑去,又是叫又是笑的。然后,在Dusty惊讶不已的目光中,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走进了山洞,手里是各色糖果,正举得高高的,逗得几个孩开心得直蹦。
“小猫?!”Dusty暗自惊呼,但是并没有声张。他睁大眼睛,仔细辨别小猫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
小猫刚走进来的时候,满脸放松,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可是当他瞥到远处的战俘时,眼神里有了杀气,眉头皱了起来,单薄的鼻翼开始扇动。但是,当他看见Dusty的时候,足足愣了两秒钟。Dusty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小猫恐怕没有马上认出来,那也合乎常理,毕竟自己又脏又瘦,满脸胡子的。不过,小猫应该最终还是认出他来了。小猫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两种重要的表情:羞愧和惊恐。他垂下眼睛躲避Dusty的目光,一边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转身就走入山洞深处了。孩子们很快跟在他身后。
Dusty用脚击打地面:这个男孩我认识。在基地给SOG当过向导。
Tom回答到:他是SOG的卧底?
Dusty:我看不像。估计是双面鬼。
Tom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投来询问的目光。
Dusty:他应该会装作不认识我们。要小心。我怀疑他会真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午饭照例是味道很糟的糙米饭,令他们俩没想到的是,一个小男孩-----就是第一夜把饭盆推到Dusty嘴边的那个-----扔过来几个果子。别看他个子小,但是力度控制得很好,Dusty和Tom都能不费力地就接住了。果子汁水很多很甜,真是暗无天日的俘虏生活里的一丝甘露。
刚刚吞下午餐,外面响起来人声和车子马达的声音。一队人冲进来,叽里哇啦一通,Dusty听明白七七八八,好像是要紧急撤离。于是大人小孩都行动起来。他们俩被绑住双手,一根绳子将他们连接在一辆老旧的吉普车后面。好在车子开得很慢,他们可以跟上。Dusty在前,Tom在后。车子里是老人和孩子。那个小男孩从没有玻璃的车窗里光者眼睛看Dusty,悄悄地招了招手。
他这个小小的举动,让Dusty心潮澎湃起来。人生下来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或者是中性的,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这个孩子应该恨他们啊。可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还没有存储足够的恨。他知道的就是新奇,就是游戏。在这么艰难困苦的环境里,他们还可以发出天真的笑声。
这一批孩子的父母,肯定是越共立场。他们为了推行自己的共产主义,不知道在土改过程中杀了多少地主,破坏了多少家庭,让多少这样的孩子流离失所。那些逃往南越的孩子,那些逃到海外的孩子,有的命丧丛林,有的命丧难民船。有些孩子背井离乡,从自己熟悉的土地上被连根拔起,面对全新的生活,他们算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呢?
走了两个小时,Dusty觉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他回头看了一眼Tom,后者的脸色也不好看,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眉头打了个结。但是Tom看见Dusty回头,还是冲他鼓励地一笑。这一笑,让Dusty再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和Tom逃出去,把他送回妻儿身边。
烈日西斜,但是丛林里还是闷热得要命。Dusty早已汗流浃背,饥渴难耐。就在他眼神开始恍惚的时候,前面的车子忽然不动了。车上的人都下来了,司机几次打火都发动不了。
Dusty精神为之一振,大声用法语喊了一句:“我会修车!”
几个游击队员瞪了他一眼。不过等他们自己鼓捣了半天没结果后,小猫上前对一个头领一样的家伙说了几句。那人回头喊:“把他带过来,绳子拴在脚上。”
Dusty走过去,接过来工具箱,先是打开前盖查看,然后钻入了车底下。他趁没人注意,迅速在工具箱里翻看,找到了一枚指南针,不由得心里狂喜。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在丛林里几乎是死路一条。
他把指南针和一个很小的螺丝刀塞入裤子腿里,然后开始专心修车。搞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居然被修好了。Dusty从车子下面钻出来,发现大家利用这个时间,正在休整,分发干粮。孩子们正跑来跑去地玩耍起来。几个孩子正拿着一个模仿Dusty的方法编的大藤球当足球在踢。
忽然,球被踢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林地,树上一个猴子窜下来,拿了球就跑。那个友善的小男孩紧跟着跑入丛林。还没等大人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抢了藤球的猴子被地雷炸成了碎片,而那个小男孩被气浪冲得飞了起来,落在了不远处。他慢慢地坐起来,听到大人们惊恐万状地呼喊:“阿凯,不要动!”
几个男人冲到地雷阵边缘,停下了脚步。“谁会排雷?”有人问,可是没人接话。
“我会排雷!”Dusty用英文叫道。小猫回头看他,眼神极为复杂。小猫翻译过后,游击队头领走过来,让小猫传话:“要是敢逃跑,我一枪崩了你。要是小孩出问题,我也一枪崩了你。”
“没问题。我有条件。”Dusty盯着那人的眼睛说。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双眼血红的家伙也盯着Dusty的双眼,让小猫翻译。
Dusty说:“没别的。我和我的同伴需要吃点东西,喝点水。不然我手抖。”
于是,他们俩有了饮水和食物。他们一边吃,一边听几个大人不断给孩子喊话。那个叫“阿凯”的小男孩被又哄又吓,开始哇哇地哭了起来。
猛灌了几口水,Dusty抹了一把嘴巴,站了起来。他们给他解开脚上的绳索,用枪顶着他的后背,押送他走到了地雷阵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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