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命看姑母,翻然忆昔时。
幼时常跑反,每向姑家驰。
祝安回家后,详细询问了维华在苏州生活学习情况。特别强调说:“在学校一定要尊重老师,团结同学,有困难互相帮助。”
维华问:“爸爸,你知道王伟这个人吗?”
祝安说:“知道啊!抗战前后,在我们这里工作好多年哩。开始时,住在前庄史仰绍家的油坊里,表面是帐房先生,实际是地下工作者,我入党就是他介绍的。你怎么提起他了?”
“爸,现在他是我们学校总务处处长。”维华作了简要说明。
祝安说:“他从县里调到省民政厅,前年未圩刘湾刘传梅还到省里找过他,背了三十多个瓷碗回来,还送给我一个。他怎么又调到你们学校去了,是不是重名字啊?”
维华说:“不会错的。昨天我们回来,他在苏州上学的闺女和我们坐一辆车,他家住在汪集附近,对不对?”
祝安高兴地说:“那肯定就是他了。这个人很好,能吃苦,没有架子。抗战时,和我们一起打游击,遇到过许多危险,有一次,我们这里被国民党占领,他改名换姓躲藏在刘湾刘传梅家好多天。土地改革时,他已是汪集区区长,斗地主时他父亲不服气,被他亲自下令捆绑起来,这事传遍全区。你回校以后,代我向他问好。”
维华说:“爸,快到春节了,你工作忙,家中有什么事,交给我办。”
祝安说:“冬天一不种,二不收,没有什么事让你干。明天你买点东西,到河西刘大庄看看你翟大姑去。回来后,再到庄上走走,看看长辈们,他们都很关心你。”
第二天,按照父亲吩咐,维华带了一斤苏州糕点,又从街上买了几斤,便到翟大姑家去。维华记得,战争年代,经常跑反逃难,一出脚便跑向翟大姑家。有一次,史圩乡被国民党扫荡,维华几家妇女儿童,都跑到大姑家去了,几间屋子挤得满满的。光做饭就把大姑忙得团团转。有一天,维华大嫂在大姑西边一个地主家的麦场上,装了满满一口袋花生,大家剥了半个晚上,炒熟了,分着吃。
走到大姑家门前,维华见大姑正在水井旁洗衣服,身边趴着条小黄狗,见有人来,便站起身汪汪地叫。大姑连忙问:“哪个啊?”
“大姑,是我,史渡维华。”维华知道大姑眼睛高度近视,便连忙自报家门。
大姑知道了,但狗还在叫,她便骂道:“汪子河,你这个狗汉奸,不知好歹,亲戚你也咬。”
过去榴集有个汉奸王子和,打过大姑爷和大姑,抗战后被抢毙了。大姑恨他,便把他的名字送给狗了,但她不识字,便把王子和叫成汪子河了。一不高兴,就骂它几句,以解心头之恨。
骂了狗,大姑想起是侄儿来了,便问:“维华,听说你在苏州上学,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姑,放假了,我是前天回来的。冬天了,水很冷,你不要洗了,我替你洗。”
大姑连说:“不要,不要,我已搓好了,清两遍就好了。我这老手,练出来了,不怕冷。你那是拿笔的手,千万不能冻着。”
维华说:“大姑放心,我这手能拿笔,也能拿锄头。”
说着他已经把手插进水里,洗起来了。清好衣服,又把它挂到绳上晒。忙完了,维华问:“大姑爷到哪里去了,听说他病了,好了吗?”
大姑说:“在屋里躺着呢!自从被狗汉奸汪子河打了后,常会腰疼,年纪大了,又犯了咳喘病,一到冬天就难受。”
维华说:“我去看看,大姑,这几斤糕点是孝敬你二老的。”
说着便递到了大姑手上。而后就走进屋去。
屋子里黑乎乎的,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大姑爷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席子下铺着厚厚的麦草。维华站在床前问:“大姑爷,身体好些吗?”
大姑爷没有回应,他耳朵聋,头又蒙在被里,没有听到。
大姑上前,把被头掀开,用手推推大声说:“史渡维华来看你了!”
大姑爷闻听,转回头来,一看是维华,忙着要坐起来。维华伸手把他按下说:“天冷,你还是躺在被窝里吧!”
大姑爷说:“谢谢你们,还关心着我这半死的糟老头。你爸你妈都好吧?天冷,我这身体又不好,没有办法去看他们。我们家几个臭儿子,大的远在外面,两个小的,一个比一个老实,都怕出头露面,我真担心,我伸腿以后他们怎么过。”
说完他又咳了起来。
维华见了,忙说:“大姑爷,你不要操心,我看他们都不错,你放心。天气暖了,你就能出来活动了。”
大姑见老头子又咳嗽,便拉着维华走出屋去。嘴里不满地说:“老头子常批评小弟兄两个太老实。老实有什么不好,不干坏事,不讨人厌,家外都放心。”
大姑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当兵,抗美援朝转业后分配在南通工作。大闺女嫁在沈庄,二闺女解放初当过副乡长,后来去南京工厂工作了。于是家里只剩下老实巴交的小二、小三。小二结婚了,小三还未找到对象。这是大姑唯一担心的事。
吃过午饭,坐了一会。维华说:“大姑爷得看看医生,吃点药,老是睡着不出门不好。”
提起老头子的病,大姑又骂汉奸汪子河了。说那是因为大儿子参加新四军,老两口才挨了汉奸毒打,差一点送了命,命保住了,却落下一身病。
儿子去当兵,汉奸棍不停。
老来遗症在,咳喘苦难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