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說古第二回:如果科羅拉多州的牛會生蛋 倉頡就是蒼井空的祖宗爺爺
各位茶友各位來賓好,昨日小店新張,客人非常茂盛,很捧場的那個多多,令小刀在下敝人我灰常激動,所以有點胡言亂語,偶決定火上澆油,打鐵趁熱,發揮餘熱,那個天氣很熱,腆著老臉請莫博士今晚加班再來一場。
莫博士不但慨然應允,而且今晚是攜同美眷登台,今晚的書目其實是上一回周公大雞蛋的下半場,就是當年莫博士在舊金山亞博館演講,完畢之後初遇芙丹蒂伍爾夫博士,還有旁邊那位電燈泡買顆圍棋大媽。好!現在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莫知非賢伉儷,買顆圍棋女士。
1996年03月26日1430舊金山 昆西街 拿坡里廚房Napoletana Kitchen Quincy St
三人方才沿海德街往北,走到松街奔東,還以為中國博士會帶兩美女去唐人街克一頓呢,結果是過東方牌坊而不入,愣是健行了二十分鐘十七個街口,才轉到街角這家小破店。唉,看來中國大餐沒指望,也就是啃兩片破披薩罷了。餐館太小轉不開身,只有三張檯子,外面街邊倒是露天擺了四檯,已經過了飯點他們就是僅有的客人。店裏母子倆遠遠一看到來了客人,竟然是四隻眼睛一齊發亮,快步跑來,幹嘛!想宰肥羊啊?可是……
他們居然抱上了,他們抱起來了,邊擁抱還邊埋怨,說什麼太久不見了。咦!中國小子交遊廣闊啊,從東岸華府的大學講堂交到西岸舊金山小破店來了。
三人被帶到街燈旁的露天檯子坐下,小莫同志簡單講了兩句,也沒客氣一下讓美女點菜,這地方大概也沒菜單,頂多是披薩頂上選蘑菇或是選肉腸。帥哥跑堂跩了句義大利話,留下三大杯冰水吹著口哨走了。老媽私房小館,風韻猶存的老媽開始忙裏忙外,卻聽得跑堂的兒子哼著義大利情歌一搖二晃,那一口煙嗓帶著幾許低沉,剎那間飄起了左半街角的輕鬆浪漫,點亮了右半街角的熱情奔放。
兩位女士左顧右盼,啜著冰水,打量著這舊金山北城居民區的街景,帥哥跑堂一會功夫就送上來第一道菜,哟!擺盤還挺不賴的。答覆你一馬當先,猛地一叉子送進嘴裏,莫知非和芙丹蒂沒來得及動手,楞看著大媽緩緩嚼著,她瞇起雙眼,天長地久之後終於吁出一口大氣。
“聖牛啊聖牛!”
“聖牛?”
“Holy cow,holy cow字對字翻成你們的中文不是聖牛嗎?太好吃了,牛逼,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停。郝爾,從實招來,你怎麼會認識這家店?你認識他們對吧?”
“這個,妳別小看這家店,二十幾年前黑手黨正囂張的時候有過故事的。法蘭西絲卡當年可是名聞舊金山義大利人社區的美女,她老公馬龍曾經是本地黑手黨的猛將,不知道是內部得罪了哪個大咖,馬龍沒有逃避徵兵,跑去參戰,還得過勳章,後來為了拯救同袍戰死在越南。有人想動孤兒寡母的腦筋,一天晚上法蘭西絲卡拎出獵槍,直接把獵色狂徒爆頭在大街上。這事當年可是上過本地頭條的,街坊遊行請願,連北加州教區的樞機都寫信求情。殺人者和被殺者都是義大利裔,這要是換作幾百年前,那位樞機自己就可以判無罪了。隔了一年多,舊金山地院判下自衛過當的行為監守輕罪,從此沒人敢再來惹這位虔誠信奉天主的守節寡婦,後來就開了這家小店。”
答覆你說個不停手裏沒停,叉子時不時伸向盤裏,檯面已經唰唰唰地擺滿了。一道冷切拼盤,prociutto裹甜瓜,salami,義大利香腸,pata negra,每兩種肉品之間隔著不同品種的奶酪,從Bel Paese到陳年Provolone,美不勝收,不由得令人想起義大利奶酪可當硬通貨的時代榮光。另外一盤海鮮沙拉的主味是鯷魚、蝦仁和蛤蠣,拌著橄欖片、番茄丁、洋蔥粒、西芹梗、無花果,滴著萊姆汁,沾著粉薑糖;第三碟是橙香油拌章魚;第四碟小菜是冰鎮水牛奶酪蕃茄片;檯邊出現一個大盛酒器,一看就是北加州納帕山谷的紅酒。
吃著美食瞄著帥哥呼吸著灣區清冽的空氣,此刻的人生我很忙碌,芙丹蒂埋首於刀叉之間。答覆你塞得滿嘴食物,腮幫子都鼓了起來,還嗚嚕嚕地說道:
“你口味夠重的啊,隔了這麼多年,千里迢迢,你又奔來找上當年的黑手黨美女?”
“什麼呀妳亂彈琴,那是兩年前,我來參加柏克萊和加大戴維斯校區的詩社活動,機緣巧合認識了她兒子。皮耶楚當時還是金門賽艇隊的隊長,我也就是幫他打了幾個電話,聯繫廣州廠家訂購玻璃纖維賽艇。他們業餘運動員只能靠贊助,如果不把價位拉下來就沒法子汰舊換新,但是運動員的生涯太短暫,皮耶楚退役以後就幫他媽打理這家小店。”
芙丹蒂捏著刀叉的雙手停在空中,看著莫知非問道:
“你寫詩?”
莫知非嘆了口氣搖頭說道:
“沒發表過,常常感受到一種衝動,妳不覺得生活中有時會浮起詩興,腦海中詩意充盈?如果不能用某種媒介表達出來,那種渴望簡直會令你窒息,然後你就會發現,現代人所賸下能掌握的媒介,似乎就只有文字了。就像我上午說的,語言文字的應用越深入,本能感應的退化越令人悵惘。前些年還寫些詩詞評賞,後來覺得沒什麼意思,自己的感受自己體會就行了,何必尋找共鳴?”
芙丹蒂放下刀叉,上身靠回椅背,她失神的看著莫知非,喃喃說道:
“沒發表過就是寫過嘍!生活中時不時會浮起詩興!詩意充盈!你的感應並沒有退化,正好相反,是你的本能感應太強而後天學習的文字匹配不及。浮起詩興,詩意充盈,此乃Muses降臨,詩境圓滿,眾裏難尋,夫復何求?何必形諸文字?何必尋找共鳴?”
“噢嗚!詩神附體,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電光石火之間,詩人覓得知音。郝爾,幸會,語言學專家芙丹蒂說你是圓滿的詩人,小女子三生有幸,今日得以識荊。幸好你沒有早生二十年,否則老娘非得潘金蓮附體,喀擦宰了我那個薄倖郎,轉過頭來就和你雙宿雙飛,共赴彩雲。”
兩大兩小四盤好吃的被一傢伙克光了,皮耶楚過來,按著莫知非肩頭說道:
“各位吃得如何?不好意思,是就著店裏現有材料做的,希望還能將就將就。”
“太棒了,你就是皮耶楚吧,我是波士頓來的Daphne,太美味了,絕對是金山第一廚,你完全可以招兵買馬做大做強啊,怎麼窩在這裡隱居哩?”
“我沒想過做大做強,就現在這樣不是挺好?悠哉游哉輕輕鬆鬆,可以有我自己的時間,這就是我想過的日子。你們是莫博士的朋友吧,我跟妳們說,莫博士是我認識的朋友之中真正的好人,我不是說那種愛心氾濫的好人,我的意思是說,他是個面對自己非常誠懇誠實的人。”
皮耶楚撤走空盤,送上三盞托斯卡尼白豆湯,答覆你戀戀不捨的暫時擱下湯匙,向二號主官問道:
“好吧,好人郝爾,我還有一個問題,你今天的演講是從頭到尾嘻笑怒罵,把好幾個老頭子氣得鼻孔噴糞。可是我就坐在前排,怎麼一邊聽著你的聲音,一邊就覺得你的心臟蹦擦蹦擦活力四射跳個不停,你這副青春誘人的男人身體裏是不是藏著一顆救國淑世之心?你指出了集體文明的原罪,指出了歷史循環的宿命,那麼你的救國淑世之方呢?可否說來聽聽?”
莫知非顏色一整說道:
“救國淑世之方!這的確是幾年來困擾我的問題。”
二號主官忽然站起身來挪了挪椅子說道:
“答覆你,請妳做一個和我一樣的動作。”
莫知非彎腰伸出雙手,握住自己雙腳以上的脛骨下端後緣,繼續說道:
“現在請妳雙手用力,使勁用力把自己拔起來。”
答覆你用力比劃了一下,站直身子搖頭說道:
“不可能,這個動作不可能做到,你是想知道老娘的身材吧!我可是纖細苗條一百六十磅,如何能把自己拔起來?”
“是不可能,不過這和妳的體重沒關係,用雙手把自己拔起來,那麼支撐自己的架構就沒了,所以不可能。”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讓我做點運動,後面還有好吃的?”
莫知非點了點頭示意,兩人回到位子坐下,他說道:
“不過是請妳吃頓路邊小館,千萬別如此捧殺我,救國淑世之方!如果我真提得出可行之方,豈不是成了三十幾歲的妖怪,比耶穌仲尼還厲害的大妖?不過妳說的也沒錯,這是我多年來思考的問題。我的確很困惑,西方學者說文明已經發展到顛峰,固然是以管窺天的夢囈,可是集體文明的救贖之路究竟在哪裏?雖然我提不出淑世之方,可是我認為集體文明的缺失並不是由於封建制度、中央集權、代議民主、君主立憲這些制度問題,不是由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的路線問題,也未必是由於語文貨幣這些工具的不當應用,問題出在人類自身,問題出在人性。科學常說要客觀以求真理,偏偏在這個問題上無法解決。救國淑世,如果人類能夠泯除人性,也許就做到了。我們如何能客觀的檢視人性、反省人性、改良人性?我們只能主觀的面對人性,客觀對待人性的企圖就像是我剛才的動作,想要自己把自己拔起來,首先就必須自己不是自己,應該沒有人能做到吧?”
“莫教授,請原諒我的粗鄙無禮,老娘活到這把年紀,實在是改不了啦。”
“沒事,我的理解是,毫不修飾的鋒利言辭只是您保護敏銳洞察力的偽裝,我很喜歡。”
“那太好了嘛,既然承蒙錯愛,那麼我是否可以將你今天的演講和剛才的談話整理以後發表?啊欸呀,聖屎啊啊啊?”
又來了,這回更誇張,還帶著揚起的尾音,什麼事要holy shit啊?四盤菜加上義大利濃湯,應該吃得差不多了吧。剛才上了一盤披薩,答覆你拿起一片隨意一口,嚼兩下就又聖了起來,第一回聖牛第二回聖屎,連起來就是聖牛拉屎嘍?A holy cow is shitting, holy cow is shitting?
“誒誒喂,皮耶楚,你別走哇,太神奇了,你倆嚐嚐看,大魔術師耶。清新的頂級披薩我吃過,豐腴的王者披薩我也吃過,可是能把清新和豐腴揉和在一起,lite and rich,我連想都沒想過,你媽媽是怎麼做到的?你也會吧?皮耶楚,來波士頓開分店吧,我幫你找店面,房租打折免水電,真的。”
堂堂黑手黨大將之子皮耶楚,被這位陳皮姐姐攪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硬被喊住的他保持與老魔女之間七呎安全距離,搓著手囁嚅說道:
“新鮮的topping手擀的麵,加上我老媽的手調醬汁,其實也沒什麼,只要肯用心做就一定可以。”
二號主官接口說道:
“我親愛的答覆你,妳的稿子發表前可不可以先給我看一眼?”
“那是必須的,你不說我也會先傳給你。怎麼說呢,你的學識、你的見解、你的風度、你的年輕,前途不可限量,簡直就是個寶庫,我怎麼可能放過你?真是香甜可口鮮嫩多汁小可愛啊,嘿嘿,跟你打好關係,以後才好繼續在夢裏意淫你。”
我!香甜可口鮮嫩多汁小可愛?剛說要人家原諒妳的無禮,卻又立馬排山倒海的cock teasing,被大媽嘴炮轟得外焦裏嫩,小帥哥只能傻著臉苦笑,陳皮姐卻又來個神補刀,她打個飽嗝說道:
“好啦,美食吃了問題也問了,芙丹蒂,別獃在那兒乾流口水,在想到新問題之前,老娘先暫時把小鮮肉移交給妳。妳可別錯失良機,這坨有機物是採陽補陰的天下極品。”
在這種武林至尊九天魔女面前,任何惡毒妖媚的女子都得改邪歸正,變成正襟危坐的貞潔烈女,謹言慎行。芙丹蒂只覺得竟是有些羞臊,敢情是有些化學元素正在分泌。她抬頭看向莫知非,卻只見一泓秋水迎面而來,似有還無的蘊含著一絲期待。
“莫教授,首先想請教您一個我專業以外的問題,這只是我的好奇心。您上午的演說中提到一個詞彙,社會契約,可否進一步闡釋?”
“叫我郝爾吧,妳們兩位是事先串通好的嗎?答覆你姊姊的嘴砲是毫無偽裝直轟而來,正符合她媒體人的風格;妳是語言學專家,是不是有一場修辭學裝潢過的唇槍舌劍大派對在等著我?”
“不是,絕對沒串通,我倆是剛才在會場巧遇。您別不信,兩年前我認識她也是和今天一樣,巧遇,純屬巧遇。”
“別緊張,開玩笑的。我說的社會契約是一個廣義詞,和盧梭民約論裏提到的只是表層意思有那麼一點相關。我指的並不是一個成形的法律約定,而是一個意態。盧梭的說法試圖界定政府權力的來源與邊界,雖然後來成為流血革命的聖經,可是把權力關進籠子裏的企圖並不能完美執行。我說的社會契約是約定個體與集體之間利益交換的關係,集體保障個人,個人效忠集體,集體藉著這個約定吸引眾多個體的附從,使得集體發展壯大。”
“那你說的集體文明違約,是指這個約定被集體破壞而失效,或是說需要裁決救濟?”
“嘿嘿,妳這是吃了人的嘴還不軟啊,這個犀利問題可是打中了痛點。我覺得這是當今文明的缺失或者說是病變,集體的壯大形成壟斷,所有的個體被裹脅,既不能按自己的意願選擇是否簽署契約,已經簽署的也無法退群。癥結並不在於契約單方或雙方違約,而是個體被一代一代群化,群性擴張個性泯滅。所謂的價值體系意識形態,只存在於集體文明之中,其實就是最根本的人際關係,一個自由漂泊的心靈需要這些撈什子玩意嗎?”
碰的一聲答覆你一巴掌拍在檯面上,另一隻手拿著酒杯,方才那一樽紅酒早就被幹光了,皮耶楚一托盤送上來新酒,兩杯紅茶一杯義大利咖啡,三份提拉米蘇,忙不迭地咻一傢伙遁走了。
“好小子劉彪,果然有乾貨留在後面,剛才怎麼不說?我不管,我也要記下來算我一份。你個見色忘友的郝爾,只可憐老娘青春已遠,色衰愛弛嘍”
“乖,答覆你,是妳剛才沒問到社會契約這個點子上,現在怪我咯?好好吃妳的甜點,不夠還可以吃我的份。芙丹蒂,所以問題不只是集體違約,更在於個體根本就沒體會到集體持續的違約,因為個性早已被群性遮蔽。古今中外那麼多學者聖賢在苦思,卻不可能自己不是自己的拔出來,只能成為見樹不見林的可憐蟲,後面還總是跟著一群瞎逼逼。”
答覆你左手酒杯右手一小勺提拉米蘇,接下來肯定是啜一口香濃咖啡,她不甘寂寞的輕聲說道:
“四野無人,我幫你把風,用力開炮,孔子門生耶穌信徒,全轟死他丫的。”
莫知非輕笑道:
“這種過癮的事就交給您了。所以,芙丹蒂,今天這裏的妳我她,皮耶楚和他媽,小鐵匠和大文學家,農夫、總統和市長,有哪一個個體能走出集體?所謂自己不是自己,除了建立一個跳開人類物種的視查角度以外,還有一個層面就是,剝除群性的自己。”
短暫的沉默,芙丹蒂撫著咖啡杯說道:
“真的很想走出去看一看你說的集體之外,你想過嗎?”
“是的,我的理解不夠,勇氣不夠,但是是的,我正在揣摩。”
芙丹蒂抬起頭來,看見那一泓秋水正凝望著自己,溫和喜悅的望著自己。她輕聲問道:
“走出文明,還能有詩麼?”
"詩意翩翩翔九州,身,在九州大地,我在想,孤獨不是寂寞是自由的心,是不是可以翱翔宇宙呢?”
又是半拍休止符,答覆你竟然安靜地享受著咖啡,芙丹蒂爽朗的笑了起來。
“可惜了,郝爾同志,既然是個體的壯舉,看來咱們今天只是切磋心得的偶遇,卻無法執子之手偕子同行了。”
“那倒也未必,切斷個體與文明的聯繫是意識與行動,但是人類身為一種生命形式,至少應該有繁衍的伴侶。”
握操操!沒看出來小妮子悶騷啊,這就來啦?答覆你斜眼上上下下瞄著芙丹蒂,妳的中文水平到底行不行啊?別看芙丹蒂是語言學家,本大媽可是單練漢語不止二十年,從當年外交部的老公到現在東方學會的老闆,乃至於自己,不都是靠中國吃飯的嗎!執子之手偕子同行這句話老娘太他娘的熟悉了,當年在北京結婚的時候,那個主持人就擠眉弄眼的說過這句,中國人婚慶好合的時候都愛說。知道這句話是用在何處咩?還偕子同行咧!這句話寫在那本中國古書裏,可是比莎草紙版的聖經還難懂。別以為妳是語言學家,一個洋婆子就敢瞎跩文亂賣弄。還有你,對!就是你,愛顯擺的白臉書生,我靠你個嚨咚鏘,叫你嘴快,人家洋姑娘引錯詩經用錯成語,你急著顯擺啥呀?還繁衍?你乾脆說打炮做愛得了!
莫同志話正出口就發現了自個的語病,溫和的眼神也亂了是臉頰好像也有那麼一絲絲紅了。洋姑娘左顧右盼,卻是自覺得跩兩句遠古小詩挺優雅,還不知自個兒說的有啥紕漏,答覆你不失時機的插上一口:
“唉!一個是借坡上驢公然勾搭,另一個是含情脈脈眉來眼去,你倆啊乾脆今天就攜手巫山共赴雲雨,全當老娘我是空氣。”
芙丹蒂瞪了答覆你一眼,也只能當她是三八紅娘癮犯了,而不是搧風點火,於是收攝心神轉過臉來說道:
“你介紹周公鼎金文的時候似乎對文字並不友好,你說語文系統傳播知識經營人際關係的同時,也造成人類本能感應的退化,而文字的應用引發人文思潮,導致古文明的啟蒙運動,諸子百家美不勝收,卻又說這恰恰可能將文明帶入滅絕危機?”
“那畢竟是公開演講,而且在座的語言學家想必遠不止妳一位,更可怕的是那些漢學家,就怕裏面有一幫孔孟門生,所以我只是點到為止,算是說得客氣的了。說到文字,現在我想向妳介紹一段古文,妳聽說過一位中國古史傳說人物倉頡嗎?”
“怎麼能沒聽過呢!你們在黃帝時期創造文字的老祖宗啊!中國文化從結繩記事過渡到象形文字的關鍵人物。”
“那麼淮南子這部古籍呢?”
“是那本耶穌出生前兩百年的道家論著吧,讓一個美國人讀這種古籍不是不行,是挺費勁,得花很多時間解譯。”
“好,這位造字的倉頡大人是蒼井空的老祖宗。”
“蒼井空是誰?”
“噢,她是,她是一位片假名用得很溜的日本女老師,以後妳們可以切磋一下。言歸正傳,我想介紹給妳的是東漢末年一位學者高誘,他寫的淮南子注疏裏有一段關於倉頡的記載。《蒼頡始視鳥跡之文造書契,則詐偽萌生;詐偽萌生,則去本趨末,棄耕作之業,而務錐刀之利。天知其將餓,故為雨粟;鬼恐為書文所劾,故夜哭也。》
古文的蒼倉相通,所以蒼井空肯定是倉頡的後代,至於日本女老師是姓蒼還是蒼井,這姓氏也是會變滴,就好像本公子姓莫,其實原本的滿州八旗姓氏也是墨爾迪勒嘰哩咕嚕一長串嘛!好啦!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倉頡這位史官觀察鳥獸的足跡,從而受到啟發創造了文字。文字傳播之後將會造成人心浮現狡詐,欺偽佞妄,眾人勾心鬥角捨本逐末,荒疏了立命之本的農耕,沉迷於文字鬥爭。上天知道人類文明將遭文字之劫天下大飢,所以降下粟米如同落雨一般;鬼魂擔心生前犯下的種種惡行遭到文字糾劾,所以在夜間哭泣。淮南子成書於西漢早期,而紙張是待到東漢蔡倫發明出來,才開始推廣使用,文中描述的倉頡時代更沒有文房四寶,文字記載主要是用刀具刻在竹簡木簡甚至石頭上,所以文字鬥爭在那個年代就成了務錐刀之利。早在紙筆墨硯還沒發明之前,文字的初步應用階段已見其害如斯,如何?芙丹蒂,妳對這段陳述有何感受?”
圖1: 象形文字圖例
“我第一個想說的是,你是不是真的和我們語言學家有仇,和文字有仇?第二個想說的是,和你相比,淮南子注疏的作者和文字之間已經不是不友好,而是苦大仇深,偏偏他還用文字寫出如此重要的著作。好吧,玩笑歸玩笑,不過這本書的論點的確是夠悲觀的,人類文明竟是興也文字亡也文字,如果不是文明解體了怎麼會遍地餓莩,乃至於天降粟米如雨呢?”
“文明興亡並不在於文字,在於人性,人性被集體文明開發、誘導、扭曲、放大,然後囚禁。我方才解譯的重點在於萌生這兩個字,所謂的詐偽萌生,這個萌就是人心浮現狡詐的浮現兩個字。浮現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本來就存在於人性之中的種籽,發芽之後浮現,茁長之後就看得見用得著了。換句話說,我們以集體文明角度批判的很多壞東西,其實本來就存在於人性之中。各大教派和儒家,古往今來,不都是汲汲於頌讚光明、道德、正義,譴責鄙視黑暗、慾望、邪惡。而道德,其實只不過是集體文明界定人際關係的秩序,卻被擺到神聖的地位,還可以殺人。西方的宗教裁判所與俗世司法權分庭抗禮,可以僅僅因為貪淫盜竊乃至於巫術的疑罪而叱殺人命;中國舊社會的員外地主,可以按家規處死奴僕。草原上的母獅發情公獅來配,妳說會不會有群獅警察把它們逮起來判淫罪?孤狼吃羊,會不會來個狼捕頭宣佈孤狼沒有所有權犯了侵占罪?正邪善惡莫非人性而已。從黑暗到光明並不是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其實是一條亮度連續變化的光階,grey scale,一條黑白混淆的灰階。沒有黑暗那來的光明,天下聖崽難道都是如此豬頭,不敢面對本心嗎?”
芙丹蒂抬頭張望,此刻意念洶湧滿眼星星的不止她,答覆你正在獃獃的沉思,皮耶楚與他們隔桌而坐,隻手托腮安靜的聽著,不論是不是全都聽得懂,可是教授即興戶外開講,那股沛然的氣場挺令人享受啟發的感覺。兩趟酒都喝完了,酒意片片心意點點,莫知非放下水杯。
“在集體文明以外的世界中,貪婪、好色、怯懦還會被鄙視,被譴責,被懲罰嗎?集體文明卻必須綑綁鞭笞人性。中國自周朝進入啟蒙時代,集體文明開始快速抽芽成長,三千多年歷史長河,在這宇宙中卻不過是一瞬流光。我覺得集體文明正在蛻變,或許會變成一個擁有集體意志的怪物,人啊,何必蠢得如此膨脹?人類文明的崩滅只是一個小小的必然罷了。”
“你說得好像世界末日,古往今來多少學者達人追求的理性之光,難道都是蠢蛋無用之功嗎?”
“我想好奇求知與追求圓滿也是一種人性慾望的體現,所以我不會認為理性之路是無用之功,慾望,正是推動行為的原力。可是推演能力不足而目光狹隘,以人為本變成驕矜自大,看不見文明的缺失和未來的方向,集體文明的蛻變正在扼殺理性。Verdandi,我真的非常高興,很高興今天能遇見妳,以及妳提出的這些問題。我所談的是我近年來思考的方向,卻沒有和任何人交流過,不過妳們看起來太沉重,咱們是不是換個話題?”
答覆你好像燈泡倏地點亮一般,從沉思中醒來的她叫道:
“你還知道沉重呀?一想到如此燦爛文明良辰美景其實全是個屁,美食美酒美心情就全給糟蹋沒了,你說你,煞不煞風景吧?皮耶楚,可憐可憐老娘,再賞一點酒好麼?這小子還有話沒說完,老娘得趁著酒興記下來,好好寫篇採訪。”
芙丹蒂整理了一下情緒,點頭說道:
“也好,換個輕鬆一點的話題,那麼郝爾,中文以象形文字為基礎,發展成為表意文字,和英文在結構上完全不同,英文是一種歪瓜裂棗的音位文字,如果以兩者比較,你有甚麼看法?”
“這妳可問倒我了,語言學我幾乎是一竅不通,妳只能當我是比一般素人好那麼一丟丟。我以為英文和很多歐洲語文一樣,都是由字母和拼音組成,二十六個字母如同二十六個音符。這使我聯想起電腦的原理,電腦運算是二進位的零和一,而它對無論是視頻還是音頻進行描述,其實都是一個數字取樣的過程,任何兩個數字之間必定存在無窮盡的其他數字,所以不論取樣多麼頻密,永遠不能完整真實的複製原品。我方才說我覺得集體文明正在蛻變,而此時我們正在面對電腦、互聯網和數據化帶來的改變,就好像文明的取樣,正在代替真實的人生。”
“郝爾,你投入得太深了,我們剛說好換個輕鬆的話題,怎麼你兩句話就又繞回去了?”
“啊,妳說得對,對不起,那麼妳說英文是歪瓜裂棗的文字系統?”
“是的,標準的音位文字是拼寫和讀法一致,語言和文字是一體的,換句話說應該是能說就能寫能寫就能說,而英文的變異太多,往往不能準確做到這一點。法文法語就好一些,除了虛字母不發音以外,基本做到了協調一致,所以二次世界大戰以前的國際語言並不是英語而是法語,無論國際談判還是協議文本,因為法文法語可能造成的誤解錯譯比較少。”
“我覺得象形文字在人類感知退化這個問題上影響稍微好一點,至少它是根源於觀察自然環境的圖像,而不是人為的符號。”
“可以這麼說,不過中文歷史悠久,六書早就脫離了單純的象形文字,我們將中文歸類為語素文字,既有最古老的象形,也有指事會意這些進一步的組合,複合運用產生了轉注和假借,更有加入音韻特性的形聲,中文的發展和運用真是帶給我們語言學家樂趣無窮呢。英文結構比中文簡單得多,我的英文名字是Verdandi,小名直接取字首諧音,就叫做Vennie 薇妮,你有小名嗎?”
咦!這傢伙雲淡風輕的瀟灑了一天,怎麼這會兒忽然噗哧噗哧的忸怩起來了?
“我-的-小-名,我叫-牛-蛋。”
啥玩意?芙丹蒂詫異的和答覆你互望一眼。
“牛蛋!Cow egg?你可別欺負我目前中文沒Daphne溜,學的又不是自然科學。語言學得學習發音生理構造,從口腔到共鳴體,我的生物學還是可以的,牛是胎生動物,跟禽類爬蟲類海洋動物都沒有關聯,怎麼能生蛋呢?”
答覆你在旁邊聽著忽然愣了一下,滿臉古怪的瞪向芙丹蒂,接著雙眼猛張兩頰一抖暴笑起來,笑得是如此暢快猖狂抽了風似的,笑彎了腰笑得整個人縮到檯子底下臉朝地,只剩一隻胳膊扶著檯子,肥巴掌還在猛拍檯面。芙丹蒂看得一臉懵,莫知非更是一臉糾結,牛蛋!這名兒是有點土大勁了。好一會兒答覆你才喘著咳著坐直身子,上氣纏著下氣說道:
“不會吧芙丹蒂,可別告訴老娘妳還是處女,瀕危物種,恐龍啊妳?他說的是落磯山生蠔,Rocky Mountain Oyster!”
這說的又是啥玩意?怎麼舊金山天氣突變,眼前景色忽然不一樣了,不但牛會生蛋,高山居然也會產牡蠣,奇幻動物園麼?芙丹蒂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答覆你。
“Daphne,妳怎麼啦?妳還好吧?妳在說什麼山上的生蠔?”
別說是莫大官人,就連語言學家都覺得自己的英文詞彙有些理解不夠了,看著眼前發懵的兩人,答覆你深吸一口氣,好像是恢復了平靜,然後堆起滿臉深情說道:
“老娘前一陣子追劇,郝爾同志,就是你們國內大名鼎鼎的清宮歷史劇,還珠格格,爾康和紫薇,山無陵,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哎喲喂,矮油!浪漫不死個人哟!”
“對不起,答覆你,妳到底在說什麼呀?”
答覆你看向發問的莫知非,再看向一臉懵的芙丹蒂,滿臉深情抽呀抽的忽然又抽得爆笑起來。
“不行了不行了,彼其娘之,彼其娘之,老娘要笑死了,你們兩個傢伙,不准說話,我怕你們再說一個字我就得笑抽筋了我。”
“我都沒正經看過肥皂劇,演紫薇的演員叫作林心如是吧?什麼比妻娘之?現實中的老婆和銀幕裏的美女有什麼好比來比去的?”
是真的狂笑到不行,答覆你努力深呼吸著讓自己平緩下來,好一會才張口說道:
“你喝咖啡,拜託,吃甜點也行,算我求您了,就是別說話。我靠,看電視劇不但可以仰慕悠久的中華文化,還可以學習中國髒話,優雅的罵人藝術你不懂麼?你別說話!你我彼此,〈彼〉就是你的意思對吧?〈其〉是第三人稱對吧?〈娘〉不就是媽媽麼?〈之〉可以是連接詞也可以是英文詞類的所有格對吧?老娘當年可是苦學過中文文法,咱倆到底誰是中國人啊?彼其娘之,就是中國話你他媽的。我真的要笑死了,你們倆,芙丹蒂的牛都敢生蛋了,落磯山為什麼就不能產生蠔呢?山無陵天地合又有什麼好稀罕的呢?紫薇怎麼就不敢與爾康絕一絕呢?小妞!虧妳還是搞語言學考古學的,妳不是得到處旅行嗎?沒聽說過Rocky Mountain Oyster,那麼huevos de toro呢?自己上雅虎[1]搜一下吧!”
兩人甜點也不吃了,掏出手機開始撥弄,弄著弄著芙丹蒂的臉就紅了,答覆你還不饒人,在旁邊又咕噥起來;
“Cow egg,我滴老天爺哟,cow egg!牛是胎生動物,怎麼能生蛋呢?妳呀,問題大了,妳的問題不是是不是處女,妳的腦紋路簡直就不是個地球人好吧!”
圖2: 問君敢食否? Rocky Mountain Oyster
二號主官和語言學家此時已經查到了,落磯山生蠔是科羅拉多州的一道牛仔鄉土菜,用的材料是,嗯,跟那種海水裏的甲殼類生物沒啥關係,用的是牛睪丸。沒搞錯,就是公牛胯下那兩顆小蛋蛋,huevos de toro是西班牙文,意思直接就是牛蛋,也是阿根廷某些同學的盤中餐。彼其娘之,這麼詭異的玩意有幾個人敢吃,又有幾個人聽說過呀?兩人悶不吭聲,只賸下答覆你還在那兒笑得全身哆嗦,老肥花枝亂顫。
“不是,芙丹蒂,妳先等等,我親愛的小蛋哥,我知道你們中國人不但文字是象形的,連崇拜也是象形的,吃腦補腦,吃肝補肝,吃鞭補鞭。可是,給兒子取名取個牛睪丸,你爹媽當初是怎麼想的?”
大媽抽風的時候,其實牛蛋已經想好說詞了,莫教授面作憂鬱,沒好氣的說道:
“這有什麼奇怪的呢?中國歷經兩千年治亂興衰,農業社會的生產力低,亂世之中嬰兒成活率更低。兩位會說漢語,但是並未走入漢人普羅大眾的生活,狗蛋、狗娃、二狗,牛蛋、牛娃、二牛,其實這一類與畜生連在一起的小名在鄉下太普遍了,代表父母的期望,只願孩子好生好養,長大成人。聽說過天忌英才、天妒紅顏吧!名字越平凡越低賤就越容易避開老天爺注意。我家鄰居的孩子叫狗逗,我中學音樂老師大名張天驥,小名馬糞,馬糞老師可是風度翩翩一才子,只要別叫驢蛋就行了。”
“怎麼,驢睪丸有什麼特殊典故麼?”
“沒有,你這人怎麼這麼驢?驢蛋者,常搞飛機的笨蛋是也,笨蛋生於亂世易早夭,可不好生養。”
芙丹蒂咳嗽一聲岔了進來。
“我只是拿我自己諧音取小名給音位文字作例子,沒想到卻領會錯了語素文字在生活中的應用。抱歉抱歉,純屬誤會,不好意思,畢竟我的中文只是根據語言學自我揣摩,不像Daphne在中國生活多年。那麼,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我,我的中文名字叫知非。”
“餃子飛?”
“不是餃子飛,是叫做,知-非,辨知大義是非,哈哈,老外想拿準漢語的四聲可是得花些真功夫的。”
“是的,不過漢語可不是只有平上去入四部而是十六部。”
“十六部?”
“音韻學的分法,當然這不是我分的,是你們中國一位音韻學家戴震分的,他不但對音韻學學有專精,可也是一位文字訓詁學家呢!”
莫知非陡地挺直身子,直愣愣地看著芙丹蒂,繼而伸手過來捏住她的小臂狠狠說道:
“妳識得戴震?”
一位古人突然令教授如此激動?芙丹蒂有點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清朝語言學大師,只要是研究中國語文的,遲早得在文獻中遇見他。”
莫知非縮手坐回原位吁了口氣說道:
“是啊,他的副業的確是訓詁和音韻。”
“副業?這兩大學問只是他的副業?你和他很熟?那他的主業是什麼?”
“不止音韻學和訓詁學,他還精通天文和數學,不過,他的主業是清朝造反派紅衛兵,儒門叛逆,也是我求知旅途的一盞明燈。沒想到今天如此良辰美景,會從妳口中聽到師友之名。”
芙丹蒂輕揉著小臂說道:
“語文學者、天文學家、數學家,能叛逆到哪裏去?你們儒家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雖說在西漢董仲舒之後儒家就取得政治護身符,可唐朝是個文化大融合的年代,唐代開科取士,考的可不全是儒經。儒家的根深蒂固無孔不入是在宋朝集大成,明朝繼續發揚光大,這就是宋明理學。清朝是以少數民族的滿人統治多數民族的漢人,於是大興文字獄進行思想箝制。清朝的讀書人只能在故紙堆中做文章,所以戴震才會精於雜學。”
“你說語言文字音韻訓詁天文數學是雜學?”
“呵呵,畢竟儒家老頑固認為只有自己才是大道,其他皆為末流,其實雜不是壞字,牛蛋也不是貶義詞,雜種狗就比純種狗聰明抗病力又強不是嗎?戴震應該是一位高智商的才子,博學多藝,可是因為他的非主流不討人喜,一輩子中不了進士,進不了高級學術圈。後來他還是提出了最重要的學術主張,正面挑戰宋明理學。”
“怪不得你剛才如此激動,原來是一脈相傳的叛逆老祖宗,作為一盞明燈,他是照亮了你的哪條道路呢?”
“我對戴震感應最大的是他理存於欲的主張,與古代的荀子相呼應,和理學掰扯的存天理去人欲對著幹。欲望不可勝不可滅,不應勝不應滅,而是構築人性的共同基礎。大儒們對他是狂批怒斥,說他是異端邪說狂悖乖離,其實是聖崽蒙著腦袋做縮頭烏龜,沒有勇氣面對人性。至於後世有些學者故意將其扯入一元論和二元論的哲學爭論,那更是隔靴搔癢無聊至極。我們今天所謂的欲望其實包括了集體文明的欲望和人性本源的欲望,比如說名利之心就是文明欲望,食色性也是本能慾望,可是道德呢?全都是人際關係的秩序,我想只有一種道德,可能兼有文明與本源兩種屬性,就是愛。我說的不止親友男女之愛,也不止天下大同的至愛無疆,而是一種態度,面對自己,面對人類,面對生命,面對宇宙,以及面對沒有生命的世界,共同的一種態度。”
已經整個兒清醒的答覆你忽地插道:
“喂!有機物,你的大愛底下可不可以留一點男女小愛?咱們這裏可是有姑娘家嗷嗷待哺為愛痴狂呢。”
“說得是,那麼容我再度自我介紹一下,小生莫知非,二分之一滿族墨爾迪勒氏,二分之一漢族伍氏,有四分之一法律因緣來自美國大兵,四分之三法律因緣的華夏子民,百分之百蒙古人種。生性喜好胡思亂想追根究底,現居於哥倫比亞特區,誤人子弟以為餬口之技,失婚分居數年,今仰慕女史才情,天地為證戴震為媒,謹此致意。”
咦!還跩起文來了,這小子古聲古氣是開玩笑還是來真的?瞧那擠眉弄眼的德性,答覆你難得壓低嗓門,輕扯了扯芙丹蒂說道:
“真來了嘿,人家在暗示,不是,失婚分居,人家明示他的戀愛許可證了,妳怎麼辦?”
“噓!我懂,可是我能怎麼辦?見鬼了,管他的。”
有點慌的芙丹蒂深吸一口氣,她轉過臉來目光迎向莫知非,櫻唇輕啟朗聲說道:
“法律因緣?郝爾,我們只論遺傳生理血緣,我懷疑你的誠意。美國太年輕可沒有獨立人種,又說你是蒙古人種,所以你那四分之一也不是印地安原住民,你的譜系交代不清真聽不懂,瞧我的吧!小女子芙丹蒂伍爾夫,四分之一央格魯薩克遜,四分之一日耳曼,四分之一維京,八分之一斯拉夫,八分之一拜占庭,大家閨秀知書達禮,現居於費城,授業解惑杏壇菁英,小姑仍獨處待字倚閨中,今審度使君之意,納采問名[2],謹此答禮。”
“嗚嗚,你們倆別這樣,害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太美了,這世界上還真有一見鍾情啊,我為你們高興。”
皮耶楚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已經蹭到答覆你旁邊。
“人家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大姐妳在旁邊添什麼亂?走走走,我教妳做拿坡里披薩。”
“你才別添亂,小處男給我好好待在旁邊學著,我這叫做打鐵趁熱火上澆油,花花轎子綁著新郎新娘入洞房。你瞧她倆小手握得多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