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老北京流氓的最后尊严〕龅牙赵／茄子

《老炮儿：老北京流氓的最后尊严》 文:龅牙赵  诵:茄子 将校呢的军大衣，二八钢圈的自行车，以及一把日本武士刀，带着自己心爱的妞和最铁血的兄弟，在某个偏僻的树林子里跟对手茬架，这是老北京混混的荣耀。 香奈儿的大链子，法拉利恩佐的跑车，以及一帮大咪咪小妞和花胳膊兄弟，在北京的三环疯狂地飙车，一出大事儿就赶紧往加拿大跑，这是新北京混混的荣耀。 时代变了，人变了，那么，江湖和规矩变了吗？不知道，所以管虎想试试。 1 管虎是北京人，北京混混穿着将校呢茬架最厉害的1966年，他还没出生。他对于老炮儿们的印象，全是来源于耳朵，就像许晴叼着烟跟李易峰讲冯小刚的过去：“拎着一把刀，一个人对十几个。” 说实话，我其实觉得，像管虎这样的崇拜者来当导演，比那些亲历者更能够渲染这种情绪。管虎的心里，只有崇拜，只有向往，只有梦回唐朝，而没有犹豫，没有纠结，没有投鼠忌器。 但凡经历过刀光血影的人，都是对这种生活有阴影的，哪怕他们指着刀疤炫耀的时候，也只是为了泡妞，而不是为了重来一遍。 只有没经历过这种生活的人，才会向往重来一遍，并且把它表现得非常的英勇。管虎就是这种人，所以，他把冯小刚塑造得非常的英勇，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英勇。 2 我忘记了冯小刚在卖自己哪部电影的时候说过一句话：“其实我才是中国最具票房号召力的演员。”我非常同意这个说法。看完了这个电影，我还是认为男一号只有冯小刚能演，管虎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陈道明太儒雅，葛优太油滑，姜文太霸气。本来张丰毅可以胜任，但是他的票房号召力不够。只有冯小刚可以把六爷这样一个人表现得如此的淋漓尽致：对兄弟重义，对女人重情，敬畏规则，迷恋荣耀，临死都不会忘记的是尊严。 老子一个人去茬架，你们这帮当兄弟的愿意来就跟着，不愿意来就闪开！这就是冯小刚的气势。我不知道冯小刚还会不会以演员的身份出来抢饭碗，但是这部戏会是冯小刚演技的巅峰之作——当然，以前的电影，根本就没给他过完整表现的空间。 3 每个时代都有流氓，每个时代都有江湖。但是江湖和江湖不一样，流氓和流氓不一样。就像郑伊健的《九龙冰室》，退隐多年的大哥想安安静静地找个清纯姑娘恋个爱都是奢望，你不去找江湖，江湖自己要来找你。 也像周星驰的《江湖最后一个大佬》，一帮老头子拎着砍刀和自行车链条出去火拼，发现对手拿的是左轮手枪，他们的时代过去了。这其实就是我们最喜欢看的调调。 当已经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老流氓，突然碰上了意气风发的新流氓，他们会怎么办？小孩子们想统领江湖，目的是横扫一切；老年人们只想安度晚年，前提是你别来惹我。但是你不但惹我，你还惹我的儿子，还惹我的八哥！ 矛盾就这么爆发了。 4 冯小刚有句话说得特别心酸：“现在这帮孩子，怎么不讲规矩了呢？只能他们打别人，就不能让别人打他们？”是的，这是冯小刚和管虎的哲学。 你偷钱包，你得把人家身份证寄回去；你当城管没收人家煎饼摊可以，你不能打人；你有钱有权你在路上横没问题，但是你不能对着比你老的人说“你丫你丫我操你妈”。这是规矩。 但是吴亦凡们的哲学不一样。我有钱有跑车，你得听我的；我有兄弟有大咪咪漂亮妞，你得听我的；我爹是省领导有权，你得听我的。总而言之老子比你牛逼，不管你多大岁数以前拔过多大的份，你都得听我的。这也是规矩。 两种规矩不一样，怎么办？战场上见呗。 5 于是，一场约架开始了。这场架，从一开始就是荒诞的。 冯小刚有着最虔诚的心，翻出四十九年前的将校呢，拿出四十九年前的武士刀，虔诚地跨上自行车，像1966年那样，完成一次神圣的茬架，为了找回自己的尊严，一种老炮儿被小后生扇了耳光骂了娘的尊严。 至于儿子被打了，八哥被摔死了，这些不重要，这都是尊严的一部分。 吴亦凡其实一开始有着最戏谑的心，他的生命中还从来没遇见过自己摆不平的事儿。跟冯小刚的茬架，只不过是他想了解北京老炮儿当初荒诞生活的一种好奇心，以及想要谈笑间让对手灰飞烟灭的气势。 至于车子被划了，马子被睡了，这些不重要，随时可以换新的。 6 就好像现在的北京人，心里面临的迷茫一样。他们的四合院不见了，胡同不见了，孩子们不吃卤煮火烧炒肝爆肚，缠着要肯德基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江湖没了。谁有钱谁是大爷，谁有权谁就是大爷的大爷。 他们要挣扎，他们要反抗，他们要找回自己的江湖。当年，这个东西叫规矩。如今，这个东西还叫规矩，可惜年轻人不认了。于是，他们找到了更大的规矩——中纪委。 管虎，就这样活生生地把一部《夕阳武士》拍成了《反腐倡廉人人有责》。但是这不怪管虎。在中纪委介入之前，冯小刚已经把自己能做的和想做的全部都做了一遍。 不能太完美，广电总局会嫉妒的，给他们一点空间吧。 7 可能很多年以后，中国的导演都拍不出这样经典的画面：颐和园背后的一个冰封野湖上，身患绝症的冯小刚手里拎着一把已经不再锃亮的武士刀，刀尖在冰面上划出一道白痕。 冯小刚的面前，是一群拎着棒球棒的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带着嘲笑看着他满头大汗地蹒跚而来，然后慢悠悠地鱼贯而下，准备给予冯小刚猫抓老鼠一般的调戏。 冯小刚的背后，是从小仰慕他的婆子许晴，是年轻时候跟他一起刀光剑影的张涵予、陶泽如、刘桦、连奕名，这群半老头子突然想起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想要为冯小刚挣回他应该有的脸面，也要为老北京的古典流氓挣回他们应该有的脸面。 告诉你们，真正的流氓，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权，但是一定要有勇气和尊严。 8 我其实并不赞同北京老炮儿的这种侵染到骨子里的优越感，但是我尊重他们，因为他们敬重规则。敬重规则的人，往往坏不到哪里去，真正坏的人，是吴亦凡他们这批人：我是规则的制定者，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能听，否则我就铲平你。 很多人说，遇上这种随时改规则的人，没办法，要么认命，要么逃避。但是管虎和冯小刚选择了第三种：操你妈的，刀上过！经过几十年的打压，这是他们这一代人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血性了，但愿能够传下去。哪怕只是一个梦也好，万一实现了呢？ 就好像冯小刚倒下之前吴亦凡流下的泪水——我不知道这是感动还是屈服，但是，至少是一种共鸣和传承，一份老流氓交给新流氓的遗产。让新流氓知道老流氓的珍贵，也是一种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