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安命“烧饿香”(上)

五岳之一的南岳衡山,是南中国的宗教文化中心,形成佛道并存的独特文化,既是著名的佛教圣地,中国南禅、天台宗曹洞宗禅宗南岳、青原两系之发源地;又是著名的道教圣地,有道教三十六洞天之第三洞天——朱陵洞天,道教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坛福地、光天坛福地、洞灵源福地。南岳环山数百里,有寺、庙、庵、观等200多处。位于南岳古镇的南岳大庙,是中国南方和五岳中最大的古建筑群,有“江南第一庙”、“南国故宫”之称。有庙有观,就有进香朝拜之俗,较之它处,南岳进香犹具特色,历史的沉淀,几乎形成一种独特的进香文化。南岳进香,仪礼繁缛,用心虔诚,除了四季进香之外,还有固定的香期,所谓期指七至九月这个时期采取特定形式到南岳朝圣的时间,它是一种民间祭祀圣帝和烧香礼佛的活动,据历史记载,自唐天宝元年(742年)开始,一直流传至今。这些香客来自四面八方,近者来自省内各地,远及江西、湖北、广东、广西。尤其是农历八月初一为南岳圣帝神诞,更是香期的最高潮。在南岳,几乎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看到香客朝山,他们装束别致,不论男女,黑衣黑裤,头扎黑巾,胸前系红色或黄色兜兜,上面醒目地绣上“南岳进香”字样,大多数香客还唱着香歌,一人领唱,余则齐声和之,旁若无人,虔诚朝圣。其中有最为虔诚的二种进香形式,一曰“烧饿香”,一曰“烧拜香”。所谓“烧饿香”,就是于进香前,斋戒沐浴,出了家门不进食物,只以水充饥,烧完香,拜完神,才能进食。而“烧拜香”则是在进香向着主峰攀登中,唱着进香歌,五步一跪,十步一拜,一直拜到祝融峰顶。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情景,都会由衷地产生一种心灵的震撼。

儿时滥读,一手抄本上有人作一古风《游岳杂咏》,所咏为烧饿香者,其诗曰:

攀山欲上赤帝旁,腹中辘辘转饥肠。途遇老媪烧饿香,齿牙摇摇头苍苍。青布弓鞋三寸长,古物制自清同光。砍竹为杓插肩上,五步一拜腰脚强。躹躬问媪来何方,媪言“家在宝庆乡。十五嫁作饶家妇,行年二十守空房。手抚遗孤到三代,曾孙幼小承宗祊。老弱寡独穷无告,所幸年耄身犹康。自知生辰本非好,不有神佑胡能长。年年朝山绝粒食,饥饿不死神扶将。岳山是我望夫石,登高望夫云茫茫。在山愿作连理枝,在水愿为双鸳鸯。”我闻媪言心惨伤,此时饥疲亦自忘。

是诗作者应是一个下层文人,诗为写实,词白文畅,琅琅易颂。今天之所以要说说这首诗,实在是感动于诗中的主人公。毫无疑问,这是一位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劳动妇女,她命途多舛,生计维艰,十五出嫁,二十夫死,抚养弱子,娶媳生孙,孙又有子,而曾孙尚在襁褓,子与孙却不幸相继弃世,留下年迈苍苍的她和嗷嗷待哺的曾孙。就是在这样一种生活重压之下,她顽强坚毅地面对困难,乐观豪迈地面对生活,不怨天尤人,不悲观退缩,感恩上苍,让她有健康的身体。于是,她采用烧饿香的方式,到南岳拜佛酬神,这种精神境界,真令人肃然起敬。尤其是她乐天安命的人生态度,在今天的社会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乐天安命,语出《周易·系辞上》:“乐天知命,故不忧。”天,天意;命,命运。意即人要安于自己的处境,服从命运的安排。古人认为,人之寿夭、穷达、贵贱、贫富皆非人力之所能为,而是天命所归,人力是毫无办法的,一切努力和挣扎也是枉然。所以人生尘世,对于生死祸福,穷达贵贱,都应该听其自然,不能勉强。今天来说,这是一种相信宿命论的迷信落后的人生观,必然要受到主流社会的彻底否定;尤其是与早些年“与天斗、与地斗”、“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龙王”的斗争哲学更是水火不容。事实上,人生于世,既要有积极向上、刻苦努力的奋斗精神,但必须还要有安分守己、乐天安命的精神境界,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才可能有完美的人生。只是,这种乐天安命的人生观,要实起来是很不容易的。

原因其实很简单,人生有成有败,事业有起有伏,悲欢离合,阴睛圆缺,自然之理也。努力奋斗可以成功,但很多时候,努力奋斗不一定成功,中间有着太多的不可确定的因素。奋斗时,我们尽可以波涛万丈,但失败时,绝对应心如止水!就算成功了,也同样需要乐天安命,因为世事无止境,欲壑比海深;世界上还有更成功者,较之他人,你又没有成功。所以不能一概说乐天安命就是消极厌世的人生观,还有着积极的人生意义;尤其是乐天安命对人生幸福和快乐的追求,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再来看看今天的社会,人们无不认为今天是举世浮躁,从而导致许多的形形色色的社会问题。什么是浮躁,浮躁就是不能乐天安命,为了满足自己无穷的私欲,什么下作的事都能做出来。当官的贪,经商的奸,连学术都举国做假,世上根本没有真东西了;平民怎么办,无权无势,就碰瓷讹诈,抢劫偷盗,贩毒品贩假币贩卖妇女和儿童。应该说今天的社会一般都不缺吃,不愁穿,人为什么不能乐天安命,硬要比享受、比奢侈,就是做了皇上还想玉帝锦衣玉食万万年。人在世上,真要多想想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想想自己的生活是否与能力相称胸中无点墨,怎么能比过莫言得诺奖;你种地嫌累人,怎么能比过袁隆平的成功。一般来说,人的生活状况与个人综合能量大致是对等的;芸芸众生,莨莠不一,大千世界,参差难齐;能力有差异,机遇有好坏,出身有优劣,当然就使生活有苦有甜,经济有富有贫,地位有高有低,故不平者,宇宙之恒理也。面对不平,我们该怎么办?当然,首要之义是要努力奋斗,积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我们必须能心境平静,理智地面对不平与不公,象诗中这位令人尊敬的老媪,乐天安命,安分守己,同样感恩于上苍,把善良永远留在自己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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