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是中国的多事之秋。1月8日周恩来逝世,北京数十万群众自发列队长安街,“十里长街送总理”,开启了民众非暴力反抗文革的前奏。南京大学生的“三九”事件以及天安门广场著名的“四五”运动,更是在全国各地掀起了反对“四人帮”和文革暴力的高潮。
清明节前几天,北京市民就自发地在广场上的革命英雄纪念碑前敬献花圈。青莲工作的医院离天安门不远,她下了夜班就赶去,也留下了一朵白色纸花。回到家之后,夏建勋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还是婉转地“警告”青莲:不要再去了。广场的情况也许瞬息万变。
接下来的形势的确发生了好大的变化,广场被清理,抗议群众被驱散,有人被拘捕,《人民日报》社论将参加运动的普通群众定性为“一群反共、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分子”,中央领导层因此有人被打下台,受到批斗。一时间,夏建勋忙晕了,文件一个跟一个,重点从“批林批孔”转移到“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
就在他觉得自己又一次深陷运动大潮,难以压制自己的反对情绪的时候,露露谈恋爱了。这个“打击”让他很错愕,不知如何应对。好处嘛,是完美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青莲看到他的反应,心里发笑,最终说:“不如问清楚,如果露露真的在和那孩子深入接触,就请他来家里,你亲自审审。”
于是,在七月份,露露答应带古尘回家吃饭。她暗地里和妈妈模模糊糊承认了两个人接触比较多,算是朋友之上,恋人未及的阶段。她心里也希望父母给把把关。露露不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古尘对她的追求,让她有点乱了阵脚。原本她没急着谈恋爱的,她对于男女关系,还是有点害怕。可是古尘很热情,他本身也很优秀,是技术骨干,也是党员。关键是露露觉得他有南方男同志那种好脾气,应该和自己的爸爸相似吧?
那天古尘和露露一起回到家。古尘很认真地换了新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他手里提着点心,站在露露斜后方半步,满脸诚恳的笑容,见人立刻开口:“首长好!”
“别客气,快请进!”青莲把客人迎进了屋。夏建勋端出来水果和瓜子。一家人坐下聊天。
“小古,你是哪年毕业的?”夏建勋随口问道。
“喔,夏叔叔,我大学刚毕业一年,今年调到北京的,和露露前后脚进的研究所。”古尘回答道,在夏建勋的注视下,不由得垂下了眼睛。
“能调到北京,应该是优秀人才了。年轻有为啊。”夏建勋缓和了一下气氛。
“谢谢叔叔夸奖。我,技术上还可以,是科里重点培养对象。露露经常帮我翻译国外资料呢,给我很大帮助。”古尘觉得自己这道题答得不错。
夏建勋听在耳里,心里却想:哼,难怪露露现在周末也不回家了。
“小古,你能上大学,很不容易,父母应该也是文化人,对吧?”青莲问。
“对,我父母都是大学生。听露露讲,您二位也是。咱们两个家庭,还真......”古尘没说完,就看见露露的脸色有异,于是打住话头,转而说:“露露很优秀,刚毕业就参加了重要的项目。以后会很有前途的。”
他们又闲扯了几句,夏建勋说:“时间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你们先坐哈。”
青莲跟着进了厨房,夏建勋从里面看见古尘和露露嘀咕几句,然后他们俩也走过来说要帮忙。
“不用不用,哪有让客人下厨的。我们俩很快搞好。小古,你会做饭吗?”夏建勋问。
“啊,会的会的。我可以做家务。”古尘立刻说。可是他看见露露拿盘碗,摆桌子,却团团转地插不上手。夏建勋立刻给他扣了一分。
那日相聚之后,夏建勋对青莲说:“这孩子给我的感觉很复杂。”
“我不太喜欢他。絮絮叨叨,谨小慎微,没有男同志应该有的气势。”青莲先表达了自己的印象。
“这还在其次。我不太喜欢他的是觉得他有点不老实。看人的眼神不坦诚。我还听到他不停地向露露打听咱们的职位、级别、住房面积什么的。虽然听着都是闲聊,但配合他左顾右盼的样子,就让人难受了。露露还是太单纯。我觉得不能太快陷进去才是。”夏建勋皱起了眉头,抱着胳膊在屋里踱步子。
“对了,他说自己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怎么有点不信呢。能去查查看吗?”青莲问。
“我找老肖。他有的是调研的办法。”夏建勋说着就冲到了电话机旁边。
结果不出他们意料,古尘没有说实话。他以前上大学有个上海女友,后来因为他想到北京工作,和她吹了。本来谈恋爱分分合合都正常,可是他骗露露就不好了。
“这事儿得你这个当妈妈的去说。露露要带眼识人。”夏建勋在关灯睡觉前给青莲布置了任务。
“好吧好吧。好人都让你做了。行了,先睡觉。唉,真的是热死人了。本来以为北京夏天干爽好过呢,今年也太热了吧?”青莲摇起蒲扇,给他们俩扇风。
“就是啊,好多老北京都说反常。”夏建勋接过来扇子,轻轻摇起来,说:“快睡吧,睡着了就不热了。”
他们俩翻来覆去,扇子在两人之间来回传递,到了半夜,终于都睡熟了。哪成想,到了半夜三点多,大地如巨蟒翻身,一阵天摇地动。青莲和夏建勋从床上跳起来,看到外面似乎一阵白光闪过。
“投原子弹啦?”青莲吓得发抖。
夏建勋愣了半秒。“地震!” 他话音未落,就抓了青莲的连衣裙给她套上,自己也赶紧穿衣服。楼房左右摇摆,他们下楼的时候站都站不稳。
很快,楼下院子里聚集了很多人,不少人因为太热,还都光着膀子。夏建勋对青莲说:“我得去参与指挥,你自己多小心,不要上楼!”
夏建勋转身跑了。院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在稍后的余震里惊恐万状。青莲开始担心露露,担心夏建勋,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很快,天开始下雨,大家在瑟缩中无所适从。
夏建勋很快跑到警卫班,拿了哨子和喇叭,安排秘书通知司机班的战士把大轿子班车开出来,分散到院子各处,让老弱病残的人在车里休息。应急防雨布也被发放下去,医务室、炊事班都得令开始运转。几个领导聚在电话旁,接听应急战备部署。
到了天大亮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了一个馒头,院子里还支起来大锅给大家喝粥。青莲在临时指挥部的帐篷里找到夏建勋,焦急地说:“刚才排队给露露打电话,不通啊。我担心,想去看看。”
“那你路上小心。我实在是走不开。”夏建勋眼睛充满血丝,头发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淋了雨。他抓过身边的一件雨衣递给青莲,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车钥匙,说:“别冒险上楼拿你的车钥匙了。骑我的车去吧。唉,你等下推过来,我给你把座位调低一点。”
“不用了,我找别人帮忙。你千万注意安全!”青莲说着就跑了。
稍后,夏建勋他们得到上级通告:河北唐山市发生了大地震,150多万人的城市毁于一旦。北京和天津等周边地区也有严重损失。物资调动和人员安排是夏建勋的强项,他被推选为周边地区抗震指挥部的总指挥。很快,他们在院子里支起来军用帐篷,指派士兵帮助家属回家快速取得生活必须品,安置过夜之处。一切都在高效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可是天都快黑了,青莲还没回家,眼看又要下雨了,夏建勋心里七上八下。担心露露,担心青莲,可是身边事物千头万绪,他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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