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萨尔特河畔维隆
1714 年 7 月 29 日
艾德琳颤栗着。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坐在潮湿的叶子上,厚厚的一层如床铺。
一秒钟前,她还在坠落——只有一秒,短到不足以完成一次呼吸——但时间似乎已经跃进了。陌生人走了,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消失了。夏天的天空,平滑如黑色的天鹅绒,一轮低垂的月亮挂于树梢。
艾德琳站起身来,研究着自己的双手,试图透过泥土寻找一些转变的迹象。
但她觉得...没什么变化。有点头晕,好像,也许是她起身太快了,或者空腹喝了太多的酒,只过了一会儿,连那种不稳都过去了,她觉得世界好像翻转了,但没有倒下,倾斜了,然后重新平衡,安定下来恢复原样。
她舔了舔嘴唇,希望能尝到血的味道,但陌生人牙齿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了,连同他的一切,消失的了无痕迹。
如何知道交易是否有效?她祈求了时间,祈求了生命——她是否要等一年,三年或五年,看看年龄是否留下任何痕迹?或者拿刀划开她的皮肤,看看它是否会愈合,如何愈合?但不能这么做,她求的是生命,不是毫发无伤的生命。老实说,她不敢这样测试,怕发现自己的皮肤还是太脆弱了,怕知道黑暗的承诺只是一个梦,或者更糟糕 ,一个谎言。
但她知道一件事——无论这笔交易是否真实,她都不会听从教堂的钟声,不会嫁给罗杰。她会违抗她的家人。如果必须的话,她会离开维隆。她知道她会付出一切代价,因为她在黑暗中许愿,不管怎样,从这一刻起,她的生活将是她自己的。
这个想法令人兴奋。她带着兴奋和忐忑走出森林。
当她穿过了一半的田野时,才意识到这个村庄是多么安静。
那么暗。
节日的灯火已经熄灭,教堂的钟声也停了,没有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艾德琳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步,那隐隐的恐惧就变得更加强烈。当她到达那里时,她的脑海中充满了焦虑。前门敞开着,灯光洒在小路上,她可以听到母亲在厨房里哼唱,父亲在房子的一侧砍柴。一个普通的夜晚,可今夜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因而变得不对劲。
“妈妈!”她喊道,走了进去。
一个盘子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母亲惊叫着,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惊讶,她的脸扭曲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这是艾迪所期待的愤怒。这是令人沮丧的地方。
“对不起,”她开始说。“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但我不能——”
“你是谁?”
声音颤抖,然后她意识到,母亲脸上可怕的表情并不是被违背的愤怒,而是一个女人惊恐的表情。
“妈——”
母亲被这个称呼吓得往后退缩。“滚出我家。”
但艾德琳穿过房间,抓住她的肩膀。“别荒唐了。是我,A——”
她正要说艾德琳。
事实上,她尝试过。三个音节不应该是一座需要攀登的山,但她在第一个音节结束时气喘吁吁,无法发出第二个音节。空气在她的喉咙里变成了石头,她感到窒息了,无法发声。她又试了一次,这次是尝试艾迪,最后是他们的姓氏拉鲁,但没有用。这些字在她的大脑和舌头之间陷入了僵局。然而,当她吸气说出另一个词时,任何她名字以外的其他词,它就在那里,气息流畅,喉咙松弛。
“放开我,”她的母亲恳求道。
“你是谁?”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这个声音,在艾德琳生病的夜晚抚慰过她, 给坐在工作室地板上的她讲过故事。
父亲站在门口,怀里抱着木头。
“爸爸,“ 她说,他退后一步,好像这个词很尖锐。
“这个女人疯了,” 母亲抽泣着说。“或者被诅咒了。”
“我是你的女儿,“她再次说。
父亲面露尴尬。“我们没有孩子。”
这句话,是一把更钝的刀。更深的切口。
“不,“ 艾德琳说,面对眼前的荒谬, 她使劲摇着头。二十三年来,她每天每晚都生活在这个屋檐之下,“你认识我。”
他们怎么能不呢?他们之间那么的相似,她父亲的眼睛,她母亲的下巴,一个人的眉毛和另一个人的嘴唇,每一部位都分明地显示出她复制的源头。
他们也看到了,他们肯定看到了。
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魔鬼的证据。
母亲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自己,父亲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她, 她想沉入他有力地怀抱里,但这怀抱里没有温暖,他把她拖到了门口。
“不,”她乞求道。
现在, 她的母亲哭泣着,一只手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抓着脖子上的木十字架,在她称自己的女儿为恶魔,怪物,疯子的时候,她的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走吧,”他说,一半是恳求。
哀伤掠过了他的脸,但不是那种因为了解而起的哀伤。不,这种哀伤好似为了丢失的东西,一颗被暴风摧毁的树,一匹瘸了腿的马,一个被一刀毁坏了的即将完工的雕塑。
“求求你,”她恳求道。“爸爸——”
他面色严肃地把她推进了黑暗,关上了门。 插上门闩。 艾德琳踉踉跄跄地后退,颤抖着,满是震惊和恐惧。然后她转身跑了。
* * *
“埃斯黛尔。”
这个名字一开始,只是轻声地暗自祈祷,然后发展成高声呼喊,在艾德琳靠近女人的小木屋时。
“埃斯黛尔!”
屋里亮着一盏灯,当她到达光线的边缘时,老妇人站在敞开的门口,等待她的呼唤者。
“你是陌生人还是灵?” 埃斯黛尔警惕地问道。
“我都不是,”艾德琳说,虽然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她的裙子破烂不堪,头发乱蓬蓬的,站在台阶上,说着好似巫术一样的话语。“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一生都认识你。你制作儿童形状的护身符,让他们在冬天保持健康。你认为桃子是最甘甜的水果,教堂的墙壁太厚了,祈祷无法通过,你想被埋在一棵大树下的绿荫里,而不是在石头下。“
老妇人的脸上闪过了什么,艾德琳屏住呼吸,希望她回想起她。但这一闪太短暂了。
“你是个聪明的灵,”埃斯黛尔说,“但你不会越过这个炉膛。“
“我不是灵!”艾德琳喊道,冲进老妇人门口的灯光里。“你教过我关于旧神的知识,以及召唤他们的所有方法,但我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不回答,太阳下山得太快了。“ 她双臂紧紧地抱住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我祈祷太晚了,有东西回应了,现在一切都错了。”
“愚蠢的姑娘,”埃斯黛尔责备道,听起来像她自己。听起来好像她认识她。
“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纠正它?“
但老太太只是摇摇头。“黑暗在玩自己的游戏,”她说。“它设置自己的规则,”她说。“你已经输了。”
说着,埃斯黛尔回到了她的房子里。
“等等!“艾德琳在老妇人关上门时喊道。
门闩已经归位。
艾德琳扑倒在木头上,抽泣着直到双腿发软,然后她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一只拳头仍然敲打着木头。
然后,突然,门闩响了。
门打开了,埃斯黛尔站在她身边。
“你是谁?“她问,打量着蜷缩在台阶上的女孩。
老妇人看着她,仿佛他们从未见过面。之前的片段,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已经被抹去了。
她皱巴巴的眼睛打量着脏兮兮的婚纱,乱蓬蓬的头发, 和她指甲上的泥土,但是脸上没有认出她的迹象,只有一种戒备的好奇心。
“你是灵吗?还是陌生人?”
艾德琳紧闭着眼睛。这是怎么了?她的名字依然如一块深陷的岩石,如果她是灵,她被放逐了,所以她艰难地吞咽着,回答:“一个陌生人。“ 眼泪开始从艾德琳的脸上滑落。“拜托了。” 她强忍着说 “我无处可去。”
老妇人看了她良久,然后点了点头。
“在这里等着,”她说着,转身回屋里,艾德琳永远不会知道埃斯黛尔当时想要做什么,因为门关上了,然后一直关着,她跪在地上,颤栗着,震惊多于寒冷 。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当她强迫着要站起来时,双腿都僵硬了。她起身,走过老妇人的房子,走向远处的那排树林里,穿过如哨兵般的边缘,进入拥挤的黑暗中。
“出来呀!”她喊道。
但只有羽毛的煽动,树叶的噼啪声,森林在睡眠中被打扰后的微漾。她想象着他的脸,那双绿色的眼睛,黑色的卷发,试图让黑暗再次汇聚成型,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依然只有她自己。
我不想属于任何人。
艾德琳走进森林更深处。这是一片更荒凉的树林,地上布满了荆棘和灌木。它们抓着她裸露的双腿,但她没有停下来,直到树木在她周围合拢,枝叶遮住了头顶的月亮。
“我呼唤你!”她尖叫着。
我不是什么精灵,受制于你的心血来潮。
一根低矮的树枝,一半埋在森林的地面下,刚好够绊住她的脚,她重重地跌倒,膝盖撞在凸凹不平的土地上,双手被丛生的杂草割裂。
求求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眼泪,突然,汹涌而至。傻瓜。傻瓜。傻瓜。她用拳头捶打着地面。
这是一个卑鄙的伎俩,她想,一个可怕的梦,但它终将过去。
这就是梦的本质。它们不会持久。
“醒来吧,”她在黑暗中低声说。
醒来吧。
艾德琳蜷缩在森林的地面上,闭上眼睛,看到母亲流泪的脸颊,父亲空洞的哀伤,埃斯黛尔疲惫的目光。她看到黑暗,在微笑。听到他的声音,小声说出那个简洁而有约束力的词。
成交。
The Invisible Life of Addie LaRue 译文
AI 生成的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