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询问美国人,他们认为美国在2050年时的表现如何,54%的受访者同意美国经济会疲软。更多的人(60%)认为美国在世界上的重要性会降低。根据盖洛普的一项长期民意调查,20年来,对现状“满意”的美国人比例没有超过50%。目前为20%。 2016年,美国选出了一位以厄运和悲观为竞选前提的政治家。川普强调,美国经济处于“惨淡状态”,美国在国外受到“不尊重、嘲笑和掠夺”,世界“一片混乱” (下图 YouTube)。正竞选下届总统的川普也在重复这些核心主题,包括他发布的一段名为“衰落中的国家”的视频。
拜登总统的政府也认为美国一直在走错误的道路,即使在民主党奥巴马-拜登政府时期也如此。如国安顾问沙利文在2023年4月的一次演讲中,批评了 “过去几十年的大部分国际经济政策”,指责全球化和自由化掏空了美国的工业基础,出口了美国的就业机会,削弱了一些核心产业。他担心“尽管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卓越的大国,但其一些最重要的肌肉却萎缩了。”
于是,拜登政府颁布实施了许多试图纠正美国空心化的政策,宣扬美国产业和人民需要通过关税、补贴和其他形式的支持来保护和帮助。美国目前的进口关税是自1930年《斯穆特-霍利法案》(Smoot-Hawley Act)以来最高的。华盛顿的经济政策越来越具有防御性,旨在保护一个据称在过去几十年中失败的国家。
的确,美国面临的国际形势纷繁变化。随着实力和信心的增强,一些大国开始寻求挑战美国的主导地位及其主导建立的国际秩序,美国再难一言九鼎。不过,与主要竞争对手相比,美国仍然拥有领先的优势,美国的统领地位依然无人能撼。在这样一种新情况下,华盛顿需要实施一种新的战略,一种理解自己仍然是一个强国、但在一个远没有那么平静的世界中运作的战略。华盛顿需要在挑战前保持自信并果断应对,而不是被恐慌和自我怀疑所困扰。
扎卡里亚(Fareed Zakaria)于12月12日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一篇题为《缺乏自信的超级大国》(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的文章,在理性分析美国的对手之后,对权力转移正在发生,西方世界和美国正经历急剧衰退的观点提出质疑。扎卡里亚认为历尽蹉跎的美国虽然眼角嘴边的岁月纹路时有隐现,本质依然是那个举止潇洒武艺无双的英俊壮汉。以下为该文主要内容。
美国的力量
人们一直在谈论美国的功能失调和衰落,但如果将美国与其他富裕国家比较,人们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1990年,美国的人均收入(以购买力衡量)比日本高17%,比西欧高24%。2023年,这一数字分别高出54%和32%。2008年,美国和欧元区的经济规模大致相同。2023年,美国经济规模几乎是欧元区的两倍(下图 X)。难道这可以证明美国过去几十年停滞不前?如果是的话,美国是希望保持这样的“停滞”,还是与欧元区国家或日本互换位置?
经济历史学家麦迪森(Angus Maddison)认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往往是在当时最重要的技术方面领先最强的国家 -- 17世纪的荷兰、19世纪的英国和20世纪的美国。就硬实力而言,二十一世纪的美国可能比二十世纪更加强大。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美国以及德国、日本、荷兰和韩国都有领先的科技公司 -- 消费电子产品、汽车和计算机制造商。1989年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十家公司中,只有四家是美国公司。如今,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十家公司中有九家是美国公司。 今天,美国十大最有价值科技公司的总市值超过了加拿大、法国、德国和英国股市的总和。美国非但完全主导了以数字化和互联网为中心的当前技术,也为未来的行业成功准备就绪 -- 人工智能和生物工程。截至2023年12月,美国为人工智能初创公司吸引了26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约为第二大接受国中国大陆的六倍。在生物技术领域,北美占全球收入的38%,而整个亚洲只占24%。
此外,美国在能源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甚至比俄罗斯或沙特阿拉伯生产的油气都多。同时,美国也在大规模扩大绿色能源的生产。至于金融,根据瑞士监管机构金融稳定委员会指定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名单,美国此类银行数量是下一个国家中国大陆的两倍。美元仍然是近90%的国际交易中使用的货币,美元依然是各国央行的首选和最大的外汇储备,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货币能与之匹敌。
最后,美国的人口结构前景也十分光明。目前,美国的生育率约为每名女性1.7个孩子,低于2.1个孩子的更替水平。但相比之下,德国为1.5,中国大陆为1.1,韩国为0.8。至关重要的是,美国通过移民来弥补其低生育率,每年接纳着约100万合法移民。在地球上居住在出生国以外的所有人中,五分之一生活在美国,其移民人口几乎是第二大移民中心德国的四倍。因此,当中国大陆、日本和欧洲预计在未来几十年人口下降时,美国人口应该会继续增长。如果将每年进入美国的非法移民计算在内的话,美国人口增长数量会更加乐观。
必须承认,美国像其他国家一样,有很多问题。但与大多数其他国家相比,美国拥有更容易解决这些问题的资源。美国的脆弱性往往有现成的解决方案。确实,美国的债务负担很高,且赤字不断增加。但与其他富裕国家相比,美国的总税收负担较低。美国政府可以通过增税来筹集足够的收入来稳定财政。譬如美国政府可开征采用增值税,同时继续保持相对较低的税率。世界其他主要经济体都存在增值税,税率通常在20%左右。国会预算办公室估计,5%的增值税将使政府在十年内额外增加3万亿美元的税收。如果增值税税率高于5%的话,政府显然会收到更多钱。所以,债务负担和赤字增加并非无法逾越的结构功能障碍,它不会压垮美国政府。
超越单极时代
20世纪90年代的美国一言九鼎,因为没有地缘政治竞争对手(下图 The Moscow Times/Quora)。那时的苏联正在崩溃(后来的俄罗斯也将摇摇欲坠),而中国大陆在国际舞台上还是个婴儿,其GDP不到全球的2%。彼时的华盛顿为了解放科威特,在包括莫斯科在内的广泛国际支持下对伊拉克发动了一场战争;结束了南斯拉夫战争;让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放弃恐怖主义,承认以色列,并说服以色列总理拉宾与巴解组织领导人阿拉法特在白宫草坪上握手言和。 1994年时,就连朝鲜似乎也愿意签署美国提出的框架协议,结束其核武器计划。当金融危机在1994年袭击墨西哥,在1997年袭击东亚国家时,美国通过组织大规模的救助挽救了局面。美国是世界中心,所有寻找解决方案的路都通向华盛顿。
21世纪的今天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美国面临着真正的竞争对手,以及更多为维护自己利益而无视华盛顿的国家。咱不提俄罗斯或中国,就以土耳其为例。30年前,土耳其是美国顺从的盟友,在安全和经济上依赖于华盛顿。当土耳其经历周期性经济危机时,美国总会帮助其摆脱困境。如今,埃尔多安领导的土耳其更加富裕、政治更加成熟,但民粹主义盛行。它经常蔑视美国,即使对美国最高级别官员提出的要求都可以置之不理。如2003年当美国计划从南部的科威特和北部的土耳其两条战线入侵伊拉克时,就未能事先获得土耳其的支持。非但如此,实际上土耳其议会竟然拒绝了五角大楼提出的要求,致使入侵行动计划不得不仓促展开。2017年,土耳其这个北约成员国,竟然厚颜无耻地签署了一项从俄罗斯购买导弹系统的协议。两年后的2019年,土耳其再次对美国竖中指,攻击叙利亚的库尔德武装。库尔德武装是美国盟友,刚刚帮助击败了叙利亚的伊斯兰国组织。
就世界目前是单极、两极还是多极而言,综合所有硬实力指标,美国仍然是实力最强的国家。例如,它有11艘航空母舰在运行。印度、沙特阿拉伯和土耳也在舞刀弄枪,但这些国家能算得上世界多极中的一极吗?与美国实力最接近的中国大陆呢,她的经济和军费开支超过了接下来三个国家的总和,算是第二大国。但是,中国大陆的力量有其局限性 -- 她只有而只有两艘能正常运行的航空母舰、一个条约盟友朝鲜、以及俄罗斯和巴基斯坦一类的非正式盟友。美国则有几十个盟友(下图 Instagram/YouTube)。在中东,尽管最近成功主持恢复了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关系,中国的影响可能都不如俄罗斯。在亚洲,中国大陆可能在经济上无处不在,但澳大利亚、印度、日本和韩国等国也不买账。此外,西方国家开始警惕中国在技术和经济方面日益增长的实力,采取行动限制其准入。
中国的例子有助于澄清权力和影响力之间的区别。权力是由硬资源组成的 -- 经济、技术和军事。影响力则是让另一个国家做一些它本来不会做的事情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将另一个国家的政策转向你喜欢的方向。影响力奠基在权利之上,没有权利很难有影响力,但权力并不代表一定会有影响力。这就是权力的最终意义:能够将其转化为影响力。按照这个标准,美国和中国大陆在很多时候都玩不转,因为这是一个充满制约的世界,且愈发如此。因为伴随其他国家的资源增加,他们的信心、自豪感和民族主义也见涨。相应地这些国家会在世界舞台上更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中国周围的小国如此,许多长期屈从于美国的国家也这样。巴西、印度和印度尼西亚一类中等强国,也越来越有想法,积极寻找自己独特的战略参与国际博弈。如印度奉行“多重结盟”政策,选择利己的时间和事项分别与俄罗斯或美国合作,甚至在金砖国家集团中与中国结盟,即便2020年它与中国大陆发生过致命的边境冲突。
因而,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超越单极”(塞缪尔·亨廷顿语)或“后美国”(法里德·扎卡利亚语)的世界。这个超越单极的后美国世界最显著特征是,随着美国单极性开始减弱(下图 GED),每个国家都在努力搏存在感。
帝国影响力下降
以当前的两大国际危机乌克兰和以色列-哈马斯战争为例。自认在单极时代受到羞辱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借助能源价格上涨重建了俄罗斯国家的权力,恢复了其大国地位,领导俄罗斯重返世界舞台。于是,他想撤销莫斯科在单极时代做出的让步,寻求收复俄罗斯帝国中那些对普京的伟大俄罗斯愿景至关重要的部分 -- 首当其冲的便是乌克兰,然后是它2008年入侵的格鲁吉亚。下一个可能就是摩尔多瓦啰,因为俄罗斯已经在分离的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国站稳脚跟。2014年,普京吞并了克里米亚和乌克兰东部地区,之后,他决定正面攻击乌克兰。他希望征服这个国家,从而扭转俄罗斯在单极时代遭受的最大挫折。普京侵略乌克兰时美国正失去对其欧洲盟友的兴趣。这些欧洲国家软弱、不团结且过分依赖俄罗斯能源。事实证明,普京在2022年误判了形势。
在中东,过去15年来,华盛顿一直希望从该地区撤军。自奥巴马总统以来,美国一直在降低在该地区的形象,纠正美国在中东的军事投资过度,以便华盛顿能够处理更紧迫的中国崛起问题(下图 AXIOS/The Information)。到2021年夏天,华盛顿更毅然从阿富汗完全撤军。但什叶派的伊朗积极填补美国撤离后留下的真空,成功将其影响力扩大至伊拉克、叙利亚、也门的胡塞、黎巴嫩的真主党和以色列占领区的哈马斯。最终,伊朗的盟友哈马斯发动了对以色列的偷袭,成功地阻断了以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逊尼派国家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合作。
但对于美国来说,对当前国际秩序最棘手的挑战出现在亚洲 -- 中国大陆力量的崛起。北京有可能强行统一台湾,从而产生另一场远大于俄乌战争和以色列-哈马斯战争的危机。与俄罗斯、伊朗和哈马斯不同的是,中国大陆紧密融入世界经济并从中获益匪浅。即便如此,中共领导人习进平仍然表示不放弃使用武力的选项。与20年前相比,大陆今天入侵台湾的可能性在增加,这是单极性削弱和后美国世界崛起的又一个信号。
还有一个显示美国影响力下降的迹象,就是沙特阿拉伯要求美国提供正式的安全保障。几十年来,华盛顿没有对利雅得作出任何承诺或保证,如果沙特的君主制受到威胁,美国会拯救它。但事实上,1990年,当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后威胁沙特阿拉伯时,布什总统确实对沙特施以武力援助。如今,自我感觉甚好的沙特,在中国大陆的积极追捧下变得更加自信,要求华盛顿提供类似向北约盟国提供那样的正式安全保障。无论美国是否会批准这一请求,沙特的要求受到拜登政府认真对待这件事本身就是权力动态变化的证明。
美国的竞争优势
美国建立和维持的国际秩序在许多方面受到挑战。在一些国家经济实力快速增长的同时,美国在全球GDP中所占的份额大致保持在1980年或1990年的水平。但是,美国仍然是世界最强大的玩家(下图 The Atlantic)。也许更重要的是,它已经建立了更多的盟友,在北约成员国美国、加拿大、11个西欧国家、希腊和土耳其的基础上,增加了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本和韩国。如今,支持乌克兰军事或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联盟已经扩大到几乎所有欧洲国家。“西方+”占世界GDP的60%左右,占全球军费的65%。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建立的自由国际秩序的核心特征之一,是国际社会不承认因野蛮军事力量而改变的边界。自1945年以来,很少有对一国武装侵略的行为发生。俄罗斯赤裸裸的征服乌克兰行为打破了来之不易的规则,必须予以反击。当然,打击俄罗斯扩张主义的挑战是真实而艰巨的,因为俄罗斯的军工复合体规模巨大,经济规模大约是乌克兰的十倍,人口几乎是乌克兰的四倍。即使如此,也绝不能允许它的侵略得逞。
至于中国大陆,其经济已经占全球GDP的近20%,军费开支仅次于美国。尽管她在全球舞台上的影响力远不如美国,但北京影响世界各国的能力日渐增强。不过中国大陆不像俄罗斯,不是一个搅局国家,这跟她融入国际体系而变得富有和强大有关;故北京无推翻这一体系的动机,甚至会对其感到不安。话虽如此,北京仍在寻找一种扩大其实力的方法。如果别无他法,北京也可能成为搅局者。因此,华盛顿在遏制中国大陆的非分之想的同时,也可回应北京增强影响力,以匹配其日益增长的经济影响力的合理诉求。北京一段时间以来的言行显示,她似乎已经放弃了过于激进的“战狼外交”,让位于对美国实力和中国大陆存在问题的承认。
无论如何,美国对中国大陆有着显著的结构性优势。地理和地缘政治方面,美国东西为两座浩瀚的海洋,南北则是两个友好的邻国。与此对照,中国大陆坐位于一个拥挤而充满敌意的大陆 -- 印度、日本、菲律宾、韩国、越南以及澳大利亚。对北京来说更严峻的是,这些邻国要么是美国驻有军队的条约盟国,要么与美国关系友好。这就积极配合了美国的外交政策核心 -- 联合亚洲和其他地方的盟友共同对抗对手。于是,拜登政府不但修复了与盟友曾经受损的关系,还新建立了一些友好关系。在美中关系方面,华盛顿在加强亚洲联盟以防北京轻举妄动的同时,也努力与北京建立工作关系。在对俄关系上,拜登政府不仅成功地使西方脱离了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而且还与盟友共同对俄实施了史上最严厉的制裁。这些都彰显美国及西方盟国不但有权力,即前述经济、技术和军事力量,而且拥有巨大的影响力 – 使其他国家的政策转向美国及西方盟国喜欢的方向。在这样的力量对比之下,北京似乎选择了与美国合作和平相处、而非针尖对麦芒对抗的政策 -- “我们有1000个理由改善中美关系,但没有一个理由破坏它们”(习进平语)。虽然这可能是北京的权宜之计,但如果将北京的放软身段与坚持同美国死磕的俄罗斯相比,中国大陆的前途似乎要远较俄罗斯更为光明。
美国需保持初心
虽然分属对立的共和党和民主党,川普和拜登政府都同样悲观地认为美国是其建立的国际经济体系的巨大受害者(下图 BUSINESS INSIDER/WPR)。两者都认为,对中国大陆获得美国尖端技术实施限制是合理的。但华盛顿也对其最亲密的盟友征收从木材到钢铁再到洗衣机等大宗商品的关税,可能就有失偏颇了。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奥孔乔·伊韦拉(Ngozi Okonjo-Iweala)认为,几十年来,西方世界一直在敦促发展中国家自由化并参与开放型世界经济,并谴责各国的保护主义、补贴和产业政策。令人费解的是,华盛顿竟要求用美国政府资金“买美国货”,这些规定甚至比关税更具限制性。这显示美国和西方富裕国家“现在不再想在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中竞争,而是更愿意转向基于权力而不是基于规则的体系。” 在这样的制度下,美国为代表的富裕国家已经成长为紧盯财富和权力的国家,全力以赴地让自己的国家获得更多的权力,变得愈加富裕。这种保护主义有点矫枉过正,它起到了疏远美国与朋友和盟友关系的作用。
曾经,美国官员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讨论维持基于规则的国际体系的必要性 -- 1944年的《布雷顿森林协定》和1947年《关税和贸易总协定》。美国及其西方盟国成功地打造了一个和平与繁荣的世界,并扩展到了地球的每个角落。他们设计的自由贸易体系使贫穷国家变得富强,使发动战争和试图征服领土的吸引力降低。这是一个不以丛林法则、而以一定程度的秩序和正义为特征的世界的愿景。
但华盛顿变了,经常选择性的决定需要遵守或忽视的国际公约。如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就严重违反了联合国反对无端侵略的原则。华盛顿从未批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却批评中国大陆在其声称对东亚水域拥有主权时违反了该《海洋法公约》。又如虽然有证据证实德黑兰遵守了伊朗核协议,川普却让美国退出了有其他大国签署的与伊朗的核协议。随后,川普政府坚持对伊朗的二级制裁,迫使其他大国停止了与伊朗的贸易。而华盛顿滥用美元的力量,则加速了北京、莫斯科甚至欧洲各国寻找美元支付系统替代品的努力。在前苏联崩塌后的单极世界里,美国的单边主义尚可容忍。现在的美国不再是唯一超强,动辄对一主权国家封锁制裁,只会迫使包括美国最亲密盟友在内的国家寻找逃离、挑战和反击华盛顿的方法。
美国从来就不是英国或法国那样的帝国大国。这个曾经的殖民地,远离全球强权政治的主要舞台,在国外冒险时很少寻求领土。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中,美国都是很晚才进入的被动参与国。或许最重要的是,美国在1945年提出、创建和支持的世界秩序对美国有利,也对世界其他国家有利(下图 The New York Times/BRITISH ONLINE ARCHIVES)。美国努力帮助其他国家获得更大的财富、信心和尊严。这些就是美国的吸引力所在,它们曾经且仍然是美国最大的优势。有人说今天世界各国都想要从中国大陆获得贷款和援助。但中国大陆的世界观本质上似乎是为了让北京变得伟大。北京的确在大谈 “合作共赢”,但华盛顿二战以来就一直在践行利己利人。
美国不能放弃
长期以来,华盛顿一直以‘美国例外’为依据,将其违反基于规则的行为合理化。这样做可能帮助美国快速获取想要的结果,但却破坏了规则。你不能为了拯救这个基于规则的系统而摧毁它,因为世界各国都密切关注着美国并且必然会效而仿之(下图 YouTube)。例如,前总统(川普)不尊重民主规则言行,导致波兰执政党在最近的一次选举中失利后,编造了类似川普的阴谋论;而巴西总统博索纳罗(Jair Bolsonaro)关于选举舞弊的说法,也挑起他的支持者对巴西首都发动了类似川普支持者1月6日式对国会的袭击。如果美国出于恐惧和悲观而背弃了二战以来的基于规则的国际体系,华盛顿将失去许多天然优势。实际上,各国正争相制定补贴、优惠和壁垒来保护本国经济。这时如果美国站出来指责各国违反国际规则,这些国家会理直气壮地回击说华盛顿虚伪 –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对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最令人担忧的挑战并非来自中国、俄罗斯或伊朗,而是来自美国。如果对自身衰落感到过度恐惧的美国退出其在世界事务中的主导地位,这将在全球范围内造成权力真空,鼓励各大国掺合制造混乱 -- 后美国时代的中东便是现成例子。想象一下,如果欧洲和亚洲也发生类似的情况,且搅和者是一个或2个全球性大国,而非地区大国,会有什么结果 -- 造成的破坏将会是全球性和灾难性地。
自1945年以来,美国对其与世界接触的性质一直存在着争论。美国一直是建立新型国际关系的核心,几十年来,这种关系的力量和深度不断增强。这一制度符合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利益,也符合美国的利益。的确,美国面临着新的压力和挑战。但需要看到,许多国家受益于美国主导的和平、繁荣以及规则和规范的世界。那些挑战现行制度的国家和个人没有其他能够使世界团结起来的愿景;他们只是狭隘地为自己谋取优势。尽管存在种种内部困难,美国仍然具有独特的能力和地位,能够在维持这一国际体系方面发挥核心作用。华盛顿仍然可以制定议程,建立联盟,帮助解决全球问题,并在使用有限资源的同时阻止侵略。只要美国对自己有信心,当前的国际秩序就能在未来几十年蓬勃发展。如果这个时候美国真的转而只关心国内事务,那将标志着国际秩序和进步力量的消退。如果美国主导的秩序崩溃,流氓大国将浑水摸鱼趁势崛起,使开放的世界经济破裂或崩坏,美国和自由世界将因此付出更高的代价。
* 本文主要内容源于扎卡里亚(Fareed Zakaria)题为《缺乏自信的超级大国》(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一文。原文刊登在2023年12月12日一期的《外交事务》(FOREIGN AFFAIRS)杂志电子版。扎卡里亚现为美国有线电视(CNN)新闻网《Fareed Zakaria GPS》的主持人,著名公知,也是即将出版的《革命时代:从1600年到现在的进步和倒退》(Age of Revolutions: Progress and Backlash From 1600 to the Present)一书作者。
参考资料
Zakaria, F. (2023). The Self-Doubting Superpower.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self-doubting-superpower-america-fareed-zakaria?utm_medium=newsletters&utm_source=twofa&utm_campaign=The%20Self-Doubting%20Superpower&utm_content=20231215&utm_term=FA%20This%20Week%20-%2011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