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自己飞到了香港,一下飞机就直奔九龙环球贸易广场的酒店,放好行李,看看手表,正好赶上下午茶时段。搭电梯直达天台,维多利亚湾的美景尽收眼底。
香港真美啊!Frank一如既往地喜欢这里:有亚洲特色,也和美国生活能接轨。比寒冷的、灰头土脸却一本正经的北京要好多了。
天气晴好,天台的下午茶时段人不多,Frank拣了一张靠玻璃围栏的桌子,可以眺望那蓝天之下似乎在闪闪发光的高楼大厦勾勒的天际线。他叫了一份广式下午茶。木盒子托盘呈上来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点心:开花的蟹肉春卷、燕窝芙蓉蛋,水晶啫喱虾饺,插着吸管的碧绿奶黄包......创意十足,滋味鲜美,再配上一壶冰糖菊花茶,真是享受啊。
可惜,身边没有佳人与家人。Frank这些年早就对后者无感了。可是最近和立初霜母女走得近,却兀自生出来对温暖家庭的渴望。尤其是立夏和自己熟悉之后,不再叫他Mr Marino,而是叫Uncle Frank,更是让他心里甜蜜蜜的。立夏这孩子虽说和妈妈长得如同双胞胎,可是她的个性和妈妈却完全不一样。如果聪明能干的立初霜有着立夏的温柔该多好。想到这儿,Frank苦笑了一下,自己真的要的太多了。也许男人就是这么贪心吧?尤其是自己这种已经比较成功的男人,有那么一点点资格贪心吧?
Frank翻开手提电脑,发邮件给立初霜和立夏报平安,顺便给她们看看香港的美好。末了他加了一句:真希望你们也在这里。
发好邮件,Frank顺手点进去立初霜的公司网站。哇,已经更新了大陆行的内容啦。这个效率哟!仔细翻看,Frank皱起来眉头-----那么多邓安达!在一张张照片的C位,紧靠着立初霜,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原来立初霜喜欢这款的?是不是因为他们还年轻,还有冲劲儿?不行,等回到美国,自己也要加把劲了。立初霜不是普通女人,一个半退休的半老头子,无论相貌如何,财力如何,都难以俘获她的芳心呀......
另一个点开立初霜投资公司页面的是在酒店房间等着和立初霜会面的Mary。没想到来中国没几天功夫,立初霜就更新了很多和邓安达一行人的互动照片。不少照片都是邓安达在正中心。Mary看着丈夫一如既往的风度,心里很是骄傲。至于立初霜总是紧随他身边,Mary在心里告诉自己:Adam在外应酬身不由己。再说了,Faith现在也是自己的合作伙伴,等下她们还会一起去参观天津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中心,说是将来聘请Mary当顾问。再说了......Mary潜意识里不断安抚着自己说不出也不敢正视的不安。
Mary出身于一个中产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从小聪颖的她16岁就考上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了邓安达的小学妹。当然,他们一直到邓安达快要硕士毕业的时候才在一次活动中认识彼此。
年长Mary八岁的邓安达那时是学校里的活跃人物,面容清瘦,个子不高,一头半长的乌发自由蓬松,替他在不开口讲话的时候张扬着个性。他见到刚刚开学,四处寻找学生团体的Mary,咧嘴一笑,把年少清纯的Mary立刻拢住了。
那一年的劳工节,他们俩从属的一个大型政治俱乐部组织了去旧金山唐人街做宣传的活动,晚上就在唐人街的中餐馆吃饭。这一批年轻人吃喝玩乐,抽大麻,年长的学生买啤酒给大家在小公园喝,兴致勃勃直到深夜。Mary对酒精过敏,所以只是拿着一听可乐,笑眯眯地坐在远处。等到有人开始抽大麻的时候,她受不了那个味道,一阵反胃,跑到街边去吐。有人递上来手帕,水瓶,帮她拍背。一抬眼,Mary看见了邓安达闪烁着热情的眼睛。
他们两人脱了队,跑去看午夜场电影。Mary至今还记得,那是一部古装武打戏,她完全看不懂----无论邓安达如何在她耳边讲解。她只是看看电影的男主角,再偷眼看看邓安达,觉得有点像。不过,自己可没有女主角那么漂亮。16岁的Mary很干瘦,不苟言笑的外表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年少。邓安达身上的那种成熟感、掌控感,那种不经意表露的保护欲,都让Mary着迷。而她在邓安达眯起眼睛的坦诚笑容里,看见了美好的自己。这更是让她心动。
两人看好电影出来,发现开车来的同学早走了,过海湾大桥的公共交通也停了,注定今晚回不了学校,于是不管不顾地达成协议:先去吃宵夜。
在唐人街生活过几年的邓安达轻车熟路,带着Mary吃馄饨面,吃糖水点心。当两个人走在微冷的大街上时,已是灯火阑珊。他们带着“共同犯罪”的乐趣,不由得拉起手来。
就在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在逐渐安静的街道上时,听见了不远处金龙大酒店的枪声。他们事后才知道是旧金山著名的唐人街黑帮华青帮( Wah Ching)和精忠义(Joe Boys)大开杀戒的恶性事件,可惜死伤的都是无辜群众。
Mary永世难忘的是,邓安达拉住她的手在街上奔跑的情景。时隔多年,当时路人的尖叫,警笛的嘶鸣,脚步的嘈杂都已经远去,她脑海里清晰的痕迹是邓安达在身边粗重的呼吸声和他灼热的眼光和安稳人心的话语:“别怕,有我在。”
那次事件后,两人陷入热恋,Mary在邓安达去纽约读博士的第二年转学到了纽约大学,继续攻读教育本科和硕士学位。之后陪着他在大学辗转寻求教职,然后进入加州政策研究公司,进入旧金山警局,跨入政坛。为了邓安达的事业发展,Mary只是找了最容易转换地点的小学老师的工作,直到他们第一个孩子出生,成为了家庭主妇。曾经的少年学霸,如今多多少少有一点被埋没的遗憾。
好在,邓安达明白,也感恩。他总是把Mary的默默付出挂在嘴边,而且终于替她找到了重回职场的突破点------立初霜非盈利机构的顾问。每当他搂着Mary,憧憬自己的政治前途的时候,总不忘也憧憬着Mary日后可能的发展和成就,不着痕迹地给Mary带来比翼双飞的欣慰。邓安达就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求自己是完美的,哪怕自己很疲惫,也要绽放最灿烂的笑容。
“叮咚~”门铃响了,Mary迎进来立初霜。
Mary一边换鞋穿外套,一边问:“不是说好我去大堂等吗?”
立初霜笑了:“我给孩子们带来了天津小吃,等下他们出去玩可以带着路上吃。”
“你真是太贴心了,谢谢!”Mary和立初霜拎着吃的东西,敲开隔壁的房门,见谷雨、两个孩子都在看书,很是欣慰。
“Adam还没回来?”Mary问。她知道邓安达去晨跑了。
“快了吧。你们要出去了吗?没事,我会照看孩子们的。放心。”谷雨吊着胳膊,笑得憨厚,让Mary一时间觉得看见了年轻时的邓安达。虽然邓安达一如既往地是个温暖的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笑容与年轻时不一样了------那种二十几岁特有的真挚与清白,一去不复返。人生,就是如此的单行道吧。
立初霜带着Mary去了一个郊区的青少年精神病疗养院参观。大铁门内的小灰色砖楼里,收留了上百个精神出问题的青少年。有的似乎恢复良好,可以在医院开设的学习班上课;有的则必须重点监护,没有行动自由。
“中国的心理咨询服务开展得如何?”Mary很好奇,这些孩子是在什么发病阶段被送进来的呢?
“不是很好。一般孩子有了心理问题,最早表现在日常学习生活出状况。不少是以前很好很乖的孩子。通常是成绩下滑,家长老师才拼命找原因,加强补习,甚至到了孩子轻生,才明白是心理疾病。”疗养院的员工回答道。
“那么发病严重的就进医院了?不是在家住,参加心理辅导?”立初霜问。
“在家里搞不来啊。家长怕孩子出事嘛。”医生说:“中国治疗青少年心理问题的治愈率是很高的,自杀率低,主要原因就是一发病就进医院,没有自杀的可能性。”
Mary听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很想问:那么这些孩子回到正常生活的几率如何?复发的几率如何?会不会因为这一段经历影响之后的人格发展?
想了想,Mary换了一个话题:“我很想了解目前社会上的青少年心理疾病的预防项目是如何的?学校里都有心理辅导师吗?”
医生看了看立初霜,听完翻译之后,笑着摇摇头:“没有。我想也不会有。不然会很忙啊。孩子的学习压力很大,我们的教育就是要吃苦耐劳,忍耐。人一旦松懈,找到诉苦的地方,就没了斗志了。这是大多数人的共识。我们也没办法。只是有时候去做讲座宣传而已。还有,家长怕孩子看心理医生,被贴上精神病的标签。”
立初霜对Mary说:“这些孩子的心理疾病的成因很复杂的。学习压力是一部分,还有失去亲人的,或者创伤后应激症候群的。”
“那么在这里是心理辅导为主,还是药物为主?”Mary问。
医生痛快地说:“不吃药不行。现在药物比以前安全了,吃药见效快。反正自杀副作用不用担心,有人看着。”
立初霜说:“我们基金会和旧金山的一些心理治疗机构合作,希望将来对青少年暴力受害者提供服务。你们有很多第一手资料,将来大家多沟通,这项三方合作研究会很有价值的。”
她们参观座谈之后,立初霜又带着Mary参观了一所小学,和教师交流东西方幼儿教育的特色对比。Mary回到健康活泼的孩子当中,脸色好看多了。
于此同时,邓安达和谷雨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参观瓷房子和一些殖民时期的建筑。立初霜很小心地找了有安全带的车子和一个可靠的司机,让邓安达心里一暖。这是邓安达来大陆以后第一次陪孩子们出游,让两个孩子特别兴奋。爸爸下午和晚上还要去参观开发区和应酬,能抽出来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一起游玩,已经是来之不易了。Lina和Leon在后座上一左一右地抱着爸爸的胳膊,开心地看着窗外的街景,让谷雨见了羡慕不已:自己的童年没有这样亲近父亲的机会啊。
一同出游,其实也是给谷雨进一步了解邓安达的机会。他们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婚姻,聊到了当初和Mary在唐人街夺命狂奔的夜晚。谷雨听得眼睛发亮,津津有味。
“那么邓先生,你有没有加入过帮派啊?古惑仔?”谷雨开玩笑道。
邓安达笑笑:“我在唐人街生活的时间短,我父亲调到沙加缅度州政府工作,我们就搬走了。不过有在唐人开的武馆学习武术。我家教很严的,哪里敢参加黑帮啊。再说,没有时间啊,功课要得第一名,是要花功夫的。”
“哇塞,邓先生也是学霸来的喔。”谷雨说。
“也不算学霸,只不过很用心。我们家三代单传,父母对我的期望很高,不能懈怠。”邓安达接过来Leon的小背包,背在肩上。
“我在香港看过唐人街帮派的电影,真的好恐怖。现在没有了吗?我看叶叔就是帮派老大的威风。”谷雨开玩笑道。
邓安达哈哈大笑:“金龙大酒楼事件之后,旧金山警察局成立了帮派调查特别组。我还在里面干过一阵子呢。唐人街的居民以前都不出声的。这次事件之后,检举的人多了,也挖出来警局里面拿黑帮好处的人,清理了门户。这么多年,帮派不成气候了。叶叔嘛,我在唐人街分局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还对我的工作有很多帮助,他人脉广嘛。叶叔的生意做得很大,不过很低调,至忠堂在他手里发展壮大,可是从没闹出任何事情来,反倒是在唐人街很有威望。新一代帮派哈,教主般的人物。”
“好犀利喔。听说叶叔以前开过赌场的?”谷雨佯装不经意地问。
“那是很早以前了。后来他就做贸易了。”邓安达看看谷雨,笑着开玩笑:“怎么?给自己找后路,不想跟着我,想跟叶叔啦?”
“哪里啊。我还是想去警校的。邓先生,我一定帮你到当上市长那一天!”谷雨赶快表决心。
邓安达拍拍他的肩膀,说:“一言为定!在那之后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来政府机构跟着我呀。说实话,要是我结婚早,生孩子早,今天儿子也有你这么大了呢。”
“那我应该叫你Uncle Teng。”谷雨调皮一笑。
立初霜和Mary在一个小学校和孩子们共进午餐,然后看了表演,正要去听一堂英文课的时候,立初霜的手机响了,她听了两句,脸色苍白。
“你没事吧?”Mary急切地问。
“还好还好。我家里有点事情,需要回去一下。下午和晚上邓先生有人陪着参观高科技园区和化工厂。我送你回酒店吧,晚上不能陪你们了。”立初霜心不在焉地说着,想把手机插进提包,却掉落在地上。她低头捡起手机,心里砰砰直跳------刚才妈妈打电话来,说立夏从林子里回来,满身灰土,抱着个小陶瓷罐子,一脸泪痕却兴奋地告诉姥姥,说她找到了和爸爸妈妈埋藏的时光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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