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站直了,抻了抻酸痛的腰,又甩了两下僵硬的胳膊,感觉浑身疲乏,肌肉紧绷绷的,好象是才干了一场体力活而不是睡了一觉刚刚醒来。
这个刚刚过去的漫长黑夜给了他无边无尽的折磨。絮儿绝情地关上了她房间的门,那门紧紧地关闭着,将他还有他的如火热情死死地挡住了,任他怎样呼唤、哀求她都不理会,他只好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
暴风雨过后是个异常晴朗的夜晚,屋外皎洁的月光,透过一扇落地的玻璃门照进屋来,映得半屋子晶亮亮的。夏禾痴呆呆地凝望着撒得满地水银一样的月光,脑海里象过电影一般,反复浮现白天所发生的事情,絮儿、蔚然,他生命中这两个最重要的女人在交替地、不断地撕扯着他的心,而引起的痛感却是不一样的。
絮儿象是一把利刀,拿捏得准确,一下子就刺中了他的心窝,这让他在痛彻全身之时竟无还手之力,那痛仿佛在顷刻之间便能把他彻底毁灭、将他打入万丈深渊,而蔚然则象是一把钝刀子,在慢慢地割他的肉、扒他的皮。
蔚然已经答应了离婚,他知道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十多年的婚姻之城他是笃定可以突围的了。可才高兴了只一霎,他不由自主又感到了沮丧,想到离婚不但要负担杰森的扶养费,还要付给蔚然赡养费,他心里就滋溜溜地痛,那种绵延不断的痛,虽不会立时致命,但这凌迟般的痛却如影随形,也许要一直伴随他到生命的尽头。
折腾了大半夜后,他才昏沉沉地睡去,待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絮儿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怅然进到絮儿的房间,看看熟悉的东西都还在,知道絮儿没有离家出走,这让他稍稍舒了一口气。
匆匆吃过早点后,夏禾去了实验室,他要马上见到她,他的视线里一刻也不能没有她。
可是,她在哪儿呢?她去了哪儿?图书馆、实验室都没有她的踪影,到处都找不见她,她的手机也没有开,这让夏禾的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怕她不辞而别,怕她从此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
夏禾沮丧地坐在实验室里,空中散发着一股霉湿气混合了有机溶剂的味道,这让他心烦意乱,他感觉自己的心头象压了块石头一般沉重,沉重得让他不能够自由喘息。
他打算就这么等,一直等到她出现,就算她那心是石头做的,也一定要捂化了它。
“老夏,你来了哦”,一声轻轻地问话让夏禾从沉思中惊醒过来,那甜美的声音是他梦牵魂绕的天籁之音,他抬起头来,见了那双含情的美目,心头随即一热,他立刻站起身来,过去一把抓住絮儿的胳膊,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里,喃喃道:“絮儿,哦絮儿,你要怎样伤我才肯罢休啊,要取我性命吗?拿去好了,生命里没有了你,我这副空空如也的躯壳还有什么用?!”
柳絮儿用力挣脱开他,冷冷道:“Dr.夏,公共场合,请你自重!”
夏禾两眼死死地盯着她看,心里忽然悲凉地感到了与她的距离,咫尺天涯,那种情到深处的孤独、爱到极致却不能拥有的绝望。
絮儿漠然看着他,轻声道:“我今早给默克尔发了封e-mail,谢绝了那边的工作邀请,另外,我刚刚出去看好了一家公寓,正好有空房间,我准备今晚就搬过去,噢,我现在住的那间公寓你可以继续住到月底再搬走,房租跟罚款你甭管了,我来负责。”
絮儿还在说些什么夏禾根本就没往脑子里去,他抓住了她的手,央她道:“她已经答应离婚了,我们之间没有障碍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拦咱们了。”
柳絮儿不为所动,冷冷道:“那是你的家事,与我何干?”
夏禾眉头紧蹙,呼吸急促,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冷血?!难道你从未爱过我吗?真地忍心碎了我的心,再撒上一把盐?”
柳絮儿心里也是一揪一揪地难受,她道:“老夏,我们今世有缘无份……请你象爱我那样尊重我,尊重我的意愿,絮儿感激不尽。”
夏禾见她去意已决,可还是不死心,渴求她:“絮儿,你不能意气用事,美国不是你任性的地方,一招不慎你会满盘皆输……这里不是我的久留之地,默克尔我肯定会去的,我一走,你身份很快就会黑了……这样吧,我出面跟默克尔那边打交道,帮你收回你的辞聘信,你看怎样?”
柳絮儿淡然道:“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希望别人插手我的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Johnny答应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帮志强做事,我的身份不会有问题。”
别人?她说我是别人?!
柳絮儿轻轻缓缓地说着,她的话却象是把重锤字字句句敲在了夏禾的心头,想象着志强要趁机横插一杠子,夏禾恼怒得失了理智:妈的,一定是那个王八蛋在背后捣鬼!
夏禾心里翻涌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潮,他粗粗地喘着气,脸红得发紫,太阳穴上的青筋象粗粗的蚯蚓一样在蠕动,这让他看上去很可怕。
柳絮儿见他雷霆暴怒,想让他自己冷却一下,便默不作声,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絮儿执意要离开,而且她另投怀抱的正是那个让他内心极度鄙视,然而却又十分羡慕嫉妒恨的人,夏禾埋在心底的怒火如火山爆发,他猛地出了一口浊气,抬腿“噔噔噔”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