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老爸的女儿（一）

 

在生活中，一定遇到过花心男人吧？远的不说，我认识的男人中，花擦擦、色迷迷的有几位（花擦擦是沪语，意思是见到异性就骨头轻，不能自主的人）。

大学毕业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上海某大学教书。那时文革刚结束，我们系的老师中有不少是“有问题”的。主要是出身不好，有海外关系，资产阶级思想严重（教会大学毕业的），还有的就是有“生活问题”。 

那时候，年轻女老师直截了当，称后一类为“下流胚”。这个词是不是带有浓郁的时代气息？现代女性不用了，改用“渣男渣女”来描述骗取异性爱情的骗子。而双方愿意的男欢女爱，是人家的私事，尽量不作道德评判。 

在我们系里，只有一位女同事差点有了生活问题。由于倾慕一名小白脸男同事，她写了封情书放在衣服口袋里，应该算是单相思，根本没胆量向小白脸表白。可是，星期天丈夫洗衣服发现了这封情书。丈夫看着挺斯文，实际上蛮差劲的，居然跑到学校来调查那个老婆情书的对象是何许人也，他俩有没有婚外情，就此破坏了老婆的名声。老婆后来跟他关系不好，一气之下独自出国闯荡了。行文至此，更感到时代不同了，这样的事今天算什么呀？ 

至于所谓的“渣男”，应该有十个左右吧，主要罪行是搞婚外恋。未婚小青年追女生是理所应当的，已婚油腻男是另一回事。其中有的有贼心无贼胆，跟踪跟踪女性、写写情书、搞搞暧昧而已。也有的在公共汽车上做咸猪手，被抓进派出所，令人看不起。其中最严重的一名是在原单位性侵女同事，虽然那个年代执法较严，但这名犯了性侵罪的，没去坐牢，而只是被“流放”到大学教书，难道就不怕他伤害女学生吗？我离开上海后，他又犯了猥亵儿童罪，正好上海刮起“扫黄抓流氓”台风，就把他刮进牢房了，吃了十年牢饭。中国的执法机构往往会根据社会的犯罪情况，时不时严厉打击某种罪行，如偷自行车、开地下舞会、嫖娼、赌博等，上海人称为“刮台风”。 

这些已婚渣男，年龄在30-50岁之间。《繁华》的作者金宇澄说，他最不喜欢简单把人归为“渣男”，因为人性复杂。情感、欲望、生活环境、婚姻关系、社会关系等等许多因素，都可能造成出轨。出轨也是形式多样，精神、肉体、单向痴迷、双向痴迷、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等等之类。总之，这方面的水很深很混，“渣男”的标签太简单，难以概括所有当事者。为了叙述方便，暂且叫他们“花心”，这个字比较“中立”吧？ 

我认识的花心男大多过了50，有些已在60，70，80年龄段。自然规律，心有余力不足，基本都花不动了，只好乖乖按下花心，回家扮演老夫老爸，有些还挺尽职。据我所知，平头百姓中的“老花”，遭受“现世报”的不少。老婆和儿女提到他们当年的花，气不打一处来，老婆唠唠叨叨，子女顶顶撞撞，有机会念念紧箍咒，讽刺挖苦，全无半点尊重老花的意思，哪怕老花曾为他们做牛做马，无非是在做牛马的时候，去招惹了路边的野花。 

长话短说，如果家有花心老爸，女儿感觉如何？ 

有位同学，她爸有“生活问题”。那是在文革，有问题的人家多如牛毛，但是有历史问题和政治问题的，在我们学校的师生圈里，大家比较容易原谅，好像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有因为历史或政治问题遭到打击的。大家心知肚明，这是搞政治，不小心站错队就倒霉了。

我们虽然才十几岁，目睹了党内十次路线斗争的教材经常修改，今天还是好人，明天就是坏人，也从中悟出一条道理，历史是可以重写的，只要重写了，有些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而生活问题，完全是另一回事，无论历史如何重写，永远是个问题。因此，有问题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就像在监狱中，政治犯跟偷鸡摸狗的小偷流氓是两个层次。同学之间常说，什么错误都能犯，就是不能犯生活错误，太臭了。 

这位同学对于她爸犯的错误感到羞耻，尽量回避，在同学面前，对家里的事只字不提。可是小孩是残忍的，一吵架便拿她爸是下流胚说事。同学每日如履薄冰，心里恨透了她爸。再说，她家的气氛也非常紧张，一家大小都是从大字报上得知她爸的风流事，她妈为了面子，没跟她爸吵架，但气得不再理她爸。有段时候，她家分开吃饭，她爸是单干户，其余的是合作社，包括她爷爷奶奶。全家给她爸白眼看，她爸那段时候心情不好，精神颓废，营养不良，衣冠不整，显得很猥琐。 

虽然她爸有一阵被当作腐化分子批斗，后来林副主席有了指示，要注意干部是不是拥护毛主席，这是大节，不要过分注意小节（大致意思）。她爸就此得到了从轻处理，被警告了一下，并未影响其官运。只是在单位里，多少有点没面子，人们一八卦，就八卦她爸那点风流事，尽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她爸也已经“浪子回头”了。 

在家，她爸应该算是有责任心的老爸，花了十年工夫，千方百计拉关系帮她从遥远的云南曲线调回到上海，到上海后，又帮她找工作。结婚的时候，她爸还帮着“把关”，确认女婿不花心，不会亏待了女儿。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恨她爸，几十年了，难得在别人面前提及她爸。 

现在她爸都百岁了，住在养老院。她会尽女儿的责任去看望他，陪他说话。从外表看，他们关系不错，可在内心，那是两条看似接近的平行线，永不相交。花心老爸可能万万没想到，一时花心会产生那么严重的后遗症吧？他的风流给少年时代的女儿带来极大的屈辱和自卑，成为心理疾病，永远都无法尊重、相信她爸。这种病是顽疾，用了两辈子（她爸的一辈子和她的一辈子），依旧无法治愈。 

所以，为人父的花心男，寻花问柳之前，三思而行为妙。 

 

去海边散步，顺便看看春天的“魔毯”是否铺上了，只铺上了小部分。今年天气较冷，等全部铺上，可能还要两三个星期，甚至更久。不过，其他种类的野花也挺美的，连海鸥都在赏花。为了保护环境，也为了家庭安宁，最好还是不要去采路边的野花。

 

 

见礁石上赏花的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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