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边的那个小城》
土耳其首都安卡拉,位于安那托里亚高原,朝北开四小时,就到了黑海边。
海边有个小城,Amasra。城里有座罗马古堡,罗马军团曾驻扎在这里。
很久以前,我去了那里。第一次站在黑海边,问老公,黑海不黑呀。
因为罗马人从地中海来,你知道地中海是多么的蔚蓝,有了比较,深蓝就差不多是黑了。
原来如此呀,想来深奥,听来简单。想太多麻烦,張口就问是了。
第一次去那,俺家才三个人。沿着青石马路走了一圈,找到了个餐厅。
白桌布上放着一瓶小花,沿窗靠海,老公点了油炸Hamsi,中文名叫欧洲鳀。
鳀鱼我不知道,在中国时没吃过。到了阿玛斯拉,才知这是一种小鱼,像沙丁鱼一样。
翌日一早,我们去了码头,出海捕鱼的船,一艘艘进了港。
卸下的都是满满的 Hamsi,还在活蹦乱跳。大鱼没几条,渔夫们都给了自己的亲朋。漏下的、跳岀的小鱼,都被等在一旁的孩子们拣进了塑料袋,家境贫寒,拣到的鱼至少可以喂饱一家人的一天。
那渔船晨归的画面真是生气勃发,我们坐在清晨的码头上,看渔夫们吆喝着忙碌,丰收带来的总是喜悦。
箱箱满载,从黑海边的阿玛斯拉发放到土耳其各地。
安卡拉的K?z?lay,是商业中心,有一条步行街,一旁是清一色的鱼摊,最后第三摊的老板跟我熟,我是常客。
买Hamsi,通常摊主会清理干净。这鱼的骨刺很好拆,鱼头拈下,用指甲剖开肚子,食指和姆指轻轻一捏,就骨肉分离了。
老公爱吃,因这鱼嫩。鱼嫩必多刺,外国人的舌头不灵活,剔不岀骨。不像我,再细的刺,用舌卷几卷,就可干净地吐出。
这拆好的Hamsi正合他的胃口,鱼排又嫩又无刺,纤维饱满,嚼着有味。
土耳其人对Hamsi要么油煎,要么油炸,只有两种吃法。
不久后我怀孕了,临产前我父母来了安卡拉。我妈妈大病初愈,为了女儿,转道维也纳,就是想陪陪女儿,可怜天下父母心。
买菜的任务自然落到我父亲身上。附近有个鱼摊,日本人介绍的,据说鱼非常新鲜,所有的日本人都去那个摊,我自然也去了。
让我父亲去买,回来得意说和摊主能沟通讲日语,价钱却是比我买的贵了一倍多。差点动了我胎气。
摊主以为我爸是日本人,把他当作憨大。从此他就去了K?z?lay ,走路要走半个多小时,他不敢乘岀租,怕被骗。
我父亲不会做饭,被逼上梁山,因我妈病后只能静坐,什么事也干不了。我爸能做的菜有限,每次买鱼只买Hamsi,一是他对女婿比对女儿上心,二是其它的他也做不来。
爸买来的Hamsi是全条的,问他干嘛不在店里弄了,他说他们整得不干净,看見店小二弄了,注意了一下,自己也会弄。
这样,每天他花半小时走到K?z?lay,又花半小时在鱼摊溜达,回家的路是上坡,又要40分钟。然后在家花一个多小时,仔细地掐头剔骨,真的是一根刺也不剩下。等女婿下班回家,就开烧了。
Hamsi两面裹粉,炸至金黄,取岀备用。沥油,重新放入鱼排,加葱段,加酱油、醋、一小匙糖,盖上焖2分钟,出锅。
从此Hamsi除了油炸、油煎,在我家又多了个品种,被称为“外公Style “,从市场到上桌起码要三个小时,可想而知是如何的美味。
我生了两个孩子,却从没坐过月子,不知是啥味道。生了女儿以后,婆婆来住了一个多星期,她每天炖牛肉汤,还有些奥地利的大肉大猪排。她走后,我爸又几乎每天做Hamsi,这是他女婿的最爱呀,和一些简单的蕃茄炒蛋之类。所以说,生了女儿之后中国人所谓的月子里,我记忆中老是Hamsi? Hamsi,不知吞了多少条,应该是蛮营养,从阿玛斯拉到安卡拉4小时车程,晚上捕涝、清晨装車、中午到首都、下午我爸买回家,晚上到我肚子里,这个新鲜度是鲜得太鲜了。
当飞机驶入黑海时,阿玛斯拉就如同黑海的一颗明珠,在大地上闪闪发亮,这么的清淅。兔子岛还是孤独地?立着,连接半岛和大岛的是一座单拱门的桥,东罗马时期的,我不知多少次来回走过。
路边破败的屋子前,美人蕉在阳光下明媚着,谁播的种啊,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通往城堡的石门,雕刻早己脱落,唯有暖暖的墙在述说过往日子里的辉煌。小城中心只有一条商业街,青石铺就的路,我们在店里买了一个做白脱油的桶,至今放在仓库里,从没岀过一滴白脱。
阿玛斯拉是个古老的城市,以一个波斯贵族命名的,最早记载是公元300年前,后来罗马人来了,再后来奥斯曼人来了。
我从舷窗往下看,阿玛斯拉我曾去过四次,每一条路上都曾有过我的足迹,古罗马的空气还是那样的浓。我想起了那满船的Hamsi,仿佛尝到了“外公style”的味,我看呀看呀,阿玛斯拉留给我是回忆、是日子、是 Hamsi、是味道、是爱。
飞机越飞越远,阿玛斯拉也越来越模糊了,我朝它挥挥手,又扔去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