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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老会友 (下) 海外篇之十八

性情中人,分享真性情。看似古舊書,說的是千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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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妈妈说她年轻时,先被国民党军统招募了,后来又被共产党特工部门招募了。为此蹲了十年大狱……

Amy Baker

教会还有一位老姊妹Amy Baker,先生过世多年,她却一直在教会侍奉。

我们到这间教会的时候,她已经有八十岁了。她年轻时一直在中小学当老师,头脑清晰,口齿清楚,而且性格和人品都超好,所以多年来,在教会的执事会担任主席或者其它职务。

九十年代中,国内已经开始有富豪到这边来定居。有位朋友和他的家人来了之后听不懂英语,让我帮她太太找个老师,我就把Amy介绍给她。没想到过了没多久,這位骄横的太太抱怨说,Amy家的房子很老旧(他们带着钱来,买的是新房大房),像个穷人,她不想跟Amy学了。我实在不明白她的逻辑,房子老旧和英文的教学水平有关系吗?我自然不会再帮助这类人去“熟悉”美国社会了。只是,后来这位朋友自己出了经济问题(被同伙告发抛弃),进了监狱,她太太果断拿走钱和他离婚、然后带着钱改嫁了。

记得大约二十年四、五前,教会发生了纷争(华人信徒之间),成人团体忙于吵架,儿童主日学没人管,我们当时想离开吵闹不堪的教会。Amy劝我们不要走,八十岁高龄的她,亲自去带那些调皮捣蛋的中国孩子。我们看了“于心不忍”,于是离开成人的嘈杂世界,去带那帮孩子,一做就做了十多年。Amy后来搬到Ventura县,与她的两个姐妹一起渡过晚年,活到100岁之后。

Vern & Jakie Hilger

还有一位老先生Vern Hilger是剧作家, 写了不少剧本。

我们刚到加州不久(大概是1995年),他写了“浪子回头—路加福音15章”的剧本,在教会排练。英文堂没有年轻人,他们就邀请我和两个孩子参加演出。我的角色是演浪子在外边“混”时遇到的坏女人,我说我没有很华丽的衣服,老姊妹们带来了一堆她们年轻时候的裙装,五颜六色的足有几十件,还有一堆项链耳环。Naomi出演家主的仆人,只有一句重要台词“你兄弟来了,快把那肥牛犊宰了开宴席”。排练时,她总是把“肥牛犊calf”说成“肥羊羔lamb”,大家一起喊话“牛犊”她赶快改过。到正式演出那天,她到底还是说成了“肥羊羔”,说完她自己就笑场了。我的两个孩子装成小猪,在讲台下面学小猪叫,把美国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Vern还写过圣诞节剧本,孩子们穿着古代中东长袍上台演出,我们还差点儿把真的婴儿带到台上,后来换了一个和真人同样大的娃娃放在马槽里,台上台下笑声一片。

Vern平常保持着诗人的忧郁气质,待来了灵感就会写诗,聚会时读给大家听。他的脾气有点儿倔,他太太Jackie却非常随和,单纯可爱的像小孩子。她常常穿着很花的衣服,戴着很长的项链,如果得到称赞,还有点不好意思。只要她在场,有人想唱歌,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她都马上坐下弹琴伴奏。

Pastor Shel

Pastor Shel 原来是一家大公司的工程师;五十岁上下时,就退休去读神学院,然后按牧当了附近另外一件信义会教堂的牧师。老牧师(Dr. Mees)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两间教会常常有些联合的活动,主要是孩子们的活动。老牧师已经八十多岁,家里还有第三代、四代要照顾,Pastor Shel可以更多地参与青少年的活动。当时教会在给13岁的孩子行坚振礼之前,都要先上一系列的课程,他们两位牧师一起负责教授。我的两个孩子都和Pastor Shel非常熟,大女儿的婚礼就是请Pastor Shel主持的。

Pastor Shel非常聪明博学、却是个有点另类的牧师。记得我女儿结婚时,我们请他一起北上去主持婚礼。他一看到我们的亲家,就“自来熟”打开话匣子,天南海北地聊电影,聊美国各地的各种新闻旧事,把两位亲家聊得打瞌睡。

Pastor Shel人非常善良,他的敬拜诗歌唱得非常好,很接近中欧、奥地利的水准。可能是因为他实在太聪明了,而且兴趣非常广泛、精力充沛,对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他对社会议题的观念,也更偏向“自由派”,参加了很多社会活动(他自己教会的人少且年老),有些很正统的信徒不太喜欢他。最后他被迫离开了牧师的岗位。

我们听说此事之后,曾经给他打电话,想约他一起吃饭,他说等他有时间会联络我们。一等就等了一年,等来的是他过世的消息。他还不老,还不到八十岁。

杨妈妈、刘妈妈、田妈妈......

原来教会中还有不少台湾来的老弟兄姊妹。他们多数是外省人,军公教人员,退休后来到美国。有的原来在台湾还有些名气的,比如蒋总统的侍卫长,看起来不像军人,性格相当谦和,写得一笔好书法,和大陆的军官气质完全不同。

说起杨妈妈,可真算是一位人物,她的故事比很多反特小说更精彩。她说自己年轻时,不知怎么的,大概好玩、喜欢刺激,先被军统招募了,后来又被共产党特工部招募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干什么了不得的事,就被当成双面匪谍,先后被抓捕蹲了两边的监狱,在国民党那边大概有三年刑期;到共产党时代又坐了七年。她还开过大饭店,赚了好些钱,后来都被没收充公了。好在她的四个孩子都去了台湾,然后到了美国,把她办来。

杨妈妈七、八十岁了,却还是年轻时的个性,很“海派”的乐意交朋友,喜欢做“义工”。她把肥大的外套一打开,里面挂满了各种义工纪念章。

杨妈妈还喜欢唱京戏,有一次我们请她唱《红灯记》中李奶奶最著名的那段唱“十七年风雨狂”,她高兴极了,在钢琴伴奏下,第一句出口字正腔圆,音色浑厚。后来就渐渐荒腔走板,琴师都跟不上她的自由发挥了,我在旁边憋着不敢笑,肚子都憋痛了。

她会开车,但是从来没有上过高速,她自己说有一次迷迷糊糊的就发现两边的车都开得飞快,还有人给她鸣笛;她才发现自己在高速公路上。当时她吓得要命,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说自己又迷迷糊糊的下了高速。杨妈妈在医院做义工时,被地上的铁架子绊倒,摔成骨折。我们去医院看她,她还非常乐观,说要口述历史,让我帮助她记录。

可是下一次我问她具体的合作时间,她已经把我认成别的人,不承认她说过的话,她的儿女也说她现在经常忘记人忘记事,可是自己从不承认。还说她另有一套记忆,每次说法都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她年轻时的生活太丰富了,恐怕各种往事也在她的头脑中彼此打架了。后来她就过世了,留了一笔奉献给教会。

河南人刘妈妈,是我们非常敬重的老妈妈,她为人非常谦和,得了癌症之后,依然谦和有礼,坚持来教会,直到过世为止。她的儿女们,一看就是好母亲带出来的好儿女,礼貌谦和,孝敬老人。

田妈妈的先生原来是位国军将军,家里一直有警卫员的。田媽媽是满族人,说一口老派的官话。当年她家在重庆有座府邸“桂园”,后来房子卖给了另一位大人物张治中。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国共在重庆谈判时,桂园是两党每天开会谈判的场所。田妈妈非常平易近人,每次来教会都着装严谨,画着正式的脸妆。她对我这个晚辈很亲切,不但拉着手轻声细语地说话,还常常说“我英语不好,想请教你……”绝不似中国的军官太太。后来她也病了,我们去看她,她已经有老人痴呆,开始好像还有点认识我们,后来就突然吩咐我做这做那,原来她的保姆出去了一下,她就把我当成保姆了。之后她保姆回来,她又说对不起,已经是一阵明白一阵糊涂。

回忆起老会友们,心中充满感恩。他们一砖一瓦建起了教会,又无偿地传给我们这一群华人。如今教会房产的价值至少高达几百万、上千万。他们不求回报地接纳了我们这些“外国人”,是出自基督的大爱和他们对福音的使命感。每当想起他们,再看看今天周围的“基督徒”,是否配得这份爱和信任呢?

求主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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