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离

周凯莉女士的《弱水》是我近些年来买过的不多的纸质书里的一本。也是今年五月这个母亲节季节我送给自己的礼物。看了第一篇《惜别离》,我真的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用曲目为题,记述传统中又有时代气息的事我曾见过叶广芩做过。她的那些京味文字曾让我如痴如醉。

《惜别离》的文字开篇如同一篇沾了记忆的泛黄的皱起边角的日记般,后面突然出现了“徐阿姨”被方舱和大白带走的情节,我不禁有些差异。返回去开始查找时间线,1997年徐阿姨给母亲救场的费用一万块,那时母亲开始筹备移民南洋。至2022年4月8日母亲离世,文中“我”说,快三十年去国离乡。这里的“快”可能不太精确。因为中间有筹划去新加坡不成,改去马来西亚,总要耽误些时间,二十三四年的样子差不多。

我不禁回去翻找时间线。爸爸被抓进去的时候,“我”已经读小学了,这样才会被霸凌。依“在离开中国后大半年”的时候,徐阿姨收养了一个九岁女孩儿,这个女孩子比“我”小几岁来推算,1998-99年时“我”大概是十二三岁的样子。和2008年再见面,“我”在吉隆坡读大三,基本上可以对得上。跨国搬家,孩子复读一两年也有可能。2022年接到父亲电话赶回家,文中提到“我已快四十岁的了”。其实算下来也才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这里的时间对上了。

吉隆坡年轻女性平均结婚年龄到2020年是28.1岁,这跟最近一份对吉隆坡房屋首购族年龄调查大抵相似。“我”的描述中,生活仍是租房子,还在格子间里为老板的指令而忙碌。可见,时间仍是催促“我”的一个发条,它让“我”不禁反思。一个大学毕业就在吉隆坡工作的“我”,这样的状态大概也已经十几年了,想必这个反思也是反反复复很多年了吧。我觉得这里安排上有些欠妥当。到了快四十岁,总该想出个门道儿来了。

看完了《惜别离》,我也有很多感想。徐阿姨和“妈妈”之间到底是爱情还是友情,还是那种江湖儿女的相怜相惜?传统艺术常讲究人戏合一。徐阿姨可能是被角色所牵引,想要帮助一个弱者,不愿意看到熟悉的她变成生活重负下的泥土。“妈妈”未婚先孕,由一个正值顶峰的艺人到家庭主妇,永远离开舞台,无疑让与深刻绑定角色的舞台搭子加好友痛惜。

Lilian Faderman在讲述女性浪漫友谊的历史时提到一个让我深受触动的观点。她认为在女性的爱意中(注:这里说的爱意不做爱情或友情的区分),女性真正拥有了主导自己生活和思想的能力。她们不用以成为妻子和母亲为目标,不用以取悦男性为生活的中心,而是依靠着她们给予彼此的爱意而获得了探索自我的勇气。

徐阿姨可能爱过“妈妈”,她一生都在找寻着“妈妈”,呵护着“妈妈”。妈妈无疑是迷人的,毕竟是那时“县城里最漂亮的女人”。但妈妈对徐阿姨有多少爱呢?从来都是徐阿姨来找妈妈,拿钱来贴补妈妈。文中的父亲迂腐古板,是稽查大队的小领导。那么“妈妈”当年的未婚先孕匆匆嫁人是怎样的原委?丈夫被抓,她告诉女儿爸爸是去参加秘密行动。“她的心是沾了烟火气的,喜欢在现世过活的心”,做生意,出国,当保姆都是母亲想出来的。收到徐阿姨给的一万块,她的声音里都有甜蜜。她劝徐阿姨找一个丈夫,字字都是俗套且现实的。徐阿姨若是真的爱了,恐怕也是空门。

但这份感情有很美,有那种红尘中的矜持和缠绵。《惜别离》中的妈妈和徐阿姨不多的对话,起着女性私语以及启蒙公众的功能。徐阿姨不管是对“我”家几次解囊相助,还是忿而怒骂父亲都是充满义愤和勇气。读到此时,徐阿姨和妈妈的身影与传统的越剧茅威涛与何赛飞老师早年的舞台形象重叠交织,水秀翻舞,红衣焦仲卿唱出:

惜别离,惜别离,

无限情丝弦中寄,

弦声习习似秋风,

仲卿难舍我爱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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