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对在我们青少年时期传道授业的老师记忆深刻,也许是对教我们文、史类课程老师的文采飞扬和善于旁征博引终身难忘,也或对教我们数、理课程类老师的循循善诱又不失清晰严谨的教学方法印象深刻。几年前写过些文字,回忆中、小学时代教过我的几位老师(我的小学 - writeforfun发表于 几曾回首 - 论坛 | 文学城 (wenxuecity.com); 难忘的高中数学竞赛 - writeforfun发表于 几曾回首 - 论坛 | 文学城 (wenxuecity.com); 怀念恩师兼回忆文革末期的中学生活 - writeforfun发表于 几曾回首 - 论坛 | 文学城 (wenxuecity.com)) 。而我这次要回忆的一位老师,没教我传统意义上的主课如语文,数学或物理,化学等,甚至连几门音,体,美之类的副课也没直接教过,要说能沾上边的就是体育课了,而且我受教于这位恩师的时间也不算长久,大约就一年左右,但我受其影响和终身受益之大如同教过我一些主课的中学老师一样意义深远。这位恩师无论在国内还是海外的名气还很大,就是曾担任过加拿大国家武术队教练的梁守渝先生,下面是他英姿飒爽的练武照片和相关的一些武术著作。
要回忆这些少时和恩师的学校故事,先得说下我几十年前中、小学读书的那个年代。生长于一个没有幼师教育的山乡小区,还因那个年代特别的政治大环境和家庭因素,我跨过了幼儿园阶段,五岁时就直接开始从小学发蒙,1974年秋季刚满十岁不久就进初中开始了中学教育。母校是川东山区的一所区级中学,在几十年前教育落后的年代,只能算级别很低的学校(如果要严格定个级别的话,我的母校或可定为倒数第二级,再往下还有最差一级的挂靠在公社小学当时名为“帽子”班的中学,往上的级别就会更多些,比如县城中学,地区级中学和省级中学等等)。尽管只是区级中学,但每年从公社小学和村小毕业的学生要升学到区中学读书的名额仍很有限,那个年代不是看学习成绩而是要靠关系和所谓走后门才能获取一个名额。我小学毕业时原定升入区中学读书的名单并没有我,也在这小学当教师的母亲深知教育的重要性和去区中学读书比在依附于小学的”帽子班”读初中仍强得多,于是在确知我已落选升学名额后,带着我既去向当时的小学校长,也去向公社书记求情帮助,申诉我不是被按学习成绩而是按家庭背景被筛选掉的,因为我父亲文革前从五十年代初就一直在小学担任校长,但文革开始后不久就被打成了“走资派“,记得母亲带我去诉说后,公社书记也对我被选掉动了恻隐之心,对母亲说我父亲当这十几年的小学校长对学校的发展还是贡献很大的,现在不能因为走资派身份而影响了小孩升学读书,在名单申报的最后关头还是把我纳入了,于是我就这样千辛万难地才进了中学。
虽然我的中学母校属于级别不高的山乡学校,但师资力量却十分雄厚,象我以前文章中回忆的教数理课程的一些老师都在文革前受过完整的大学本科教育,本文要回忆的恩师梁老师也一样,在文革前几年就已大学毕业。我们这样一所山区中学在那个年代有这么多资质过硬的良师云集,也算是我们那落后山区因祸得福地受益于那个时代吧! 因为这些老师能来到我们那所中学任教,不少是因政治挂帅的年代家庭出身背景不好,毕业分配时被发配到山区工作,算是一种贬谪。家乡的不少场镇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才开始有公路交通,来这里工作对这些老师或有“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的感觉。但也正是因牺牲了这些良师们在大城市或其他繁华地点工作更应幸福美妙的人生,而来到我家乡那样的偏远山区,才提升了我们那乡村的中学教育水平,把因城乡差别而和县城或更好中学的差距拉得稍近些。到七十年代中后期粉粹四人帮前后那些年,县里有关部门或许认识到把这些老师放在我们区级中学是在大才小用,而陆续把他们升调去县城等更高级别的教育机构。记得改革开放之初即七八十年代交接那几年,仍少有正规本科毕业生会分配来我们那中学任教。
尽管母校只是一所农村的区级中学,但即使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却也“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学校成立的各类人才队伍应有尽有,比如特具那个时代特色或许当时所有学校都会有的以唱歌跳舞为主要任务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还有政治特色不这么明显的一些艺术团队,比如美术组,体操队等等。我74年秋季刚进初中不久,班主任老师就在班上征求同学们的意见,按个人兴趣爱好可以申请参加这些团队。记得当时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挺胆小,鲜有主动报名者,我虽属于那种音体美全无特长之类的学生,但却不乏勇气,竟主动报名要求参加了学校的体操队。喜欢体操队的原因是还没进中学前就已知道带队的梁守渝老师是很有名的武术大师,小学阶段就不断听闻这位中学老师教出的学生如何厉害和在社会上惩制坏人的传奇故事。那个文革年代,“武术“或仍属或仍属封、资、修的范畴,加之我们开始练的基本身体技能也和练体操的基本要求差不多,所以称为体操队而没有称为武术队,但练到高年级时的主要方向就是刀,枪,棍,棒这些武术套路了,而非现代体操的吊环、跳马和单、双杠这几大套路。
于是我就这样成了学校体操队一员,虽然资历最浅,类似那种刚受剃度进了佛门的小和尚。体操队的多数成员是比我高出一到四个年级的一些学生,他们跟梁老师学习久了都颇具功力,记得每次校内举行运动会或是校外有人来参观交流时,这些师兄师姐们的表演都极出彩。无论是团体拳操,或刀枪棍棒的双双对练都表演得精彩纷呈。
功夫都是勤学苦练成就的,我们体操队也不例外。记得那时候全校师生早上七点左右要集体出早操,而体操队的学生更需每天提前大半个小时起床,去学校操场一边练功,我们这样资历最浅的队员是从压腿和蹲马步这些基本功开练的,一练就是好几月,然后开始一套名为长拳的练习,梁老师早上也会来带我们练拳,矫正我们动作上的不标准甚至错误。虽然练习基本功动作简单,但是对身体素质的提升帮助极大,练了几月压腿后我身体的柔韧性已大幅提高,七五年在家里过暑假时,炫耀般地在俩位比我小一岁的邻家小孩面前表演了动态的一字码,就是跳起来后落在地上一个大劈叉,两腿成标准的一字形,然后又从这地面上的劈叉姿势旱地拔葱般地发力,一下蹦起来恢复站立姿势,这套自我炫技的表演把那俩位邻居小孩看得佩服之至,让我也收获了极大的虚荣心。
我进初中后的开始一年多一项主要政治活动是“评水浒,批宋江”,受文革破四旧影响,那时<<水浒传>>还是禁书,即使可有当反面教材之名,书店却也并无出售。我只得央求母亲帮助,在她请托亲友下才辗转找人借来一本很老版的。因为这禁书很俏,还受一天多内就必须归还的限制,我只能争分夺秒地阅读,少时的我快读能力还不错,虽老师在讲台上课自己却在下面低着头偷看这感兴趣的小说,一天内就囫囵吞枣把主要内容大致看完了。受到的教育是并没对宋江这个投降派有多憎恨,而是大幅增加了对从小就听过其英雄故事的几位侠士如鲁智深,林冲和武松等的景仰,联系到自己现在体操队也在练身习武的路上,不由得时常浮想联翩,幻想自己将来也会练成一身绝世武功,成长为象武松那样除暴安良的英雄侠士。
七五年秋季学期开始后,对<<水浒传>>和宋江还在接着批,我的武侠梦却昙花一现,因为那些天早上和师兄们一起练习时听他们在议论教我们的梁老师要调走去县城了,刚听到这消息对我的武侠梦犹如晴天霹雳,有些少年梦想被釜底抽薪了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天没看到老师象以前那样每天早上来指导及和我们陪练,更夯实了他要调走的传闻。又过去了好几天,我们早上仍没见到他。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和一位同学上劳动课,挑着竹筐沿着学校边的一条小河行走,要去小河流去的那条稍大一些的河滩边寻拣一种特殊的矿石,运回学校用作校办工厂的石灰窑原料以便烧制石灰。走到路途一半时就看到了迎面逆向走过来的梁老师,很多天没见,并在传言他马上要调走的情形下再次见到老师,不禁令我百感交集,虽没有勇气去向老师询问和核实他要调走的消息,却很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老师可能也深知他要调走对我们这体操队的巨大冲击,也为我们对他的不舍之情而感动,马上蹲下为我轻轻拭泪和安慰。和我一起去河边挑矿石的那位和我同班的李小平同学也在体操队,几年前在微信上和他回忆起这一幕,他也还依稀记得我们那次和梁老师的河边偶遇。中学毕业后,小平同学参军入伍,我马不停蹄般地在中、美两国换着几所学校读书,走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路,但对梁老师教我们武术和锻炼带来的后续影响则深感相同。时过境迁许多年后,我有时回忆起和梁老师在河边最后偶遇的这一次,总会联想到看过的一些武侠电影中武功高强的老和尚要肩负重任而出山门远行时和庙里功力浅薄小和尚惜别时的场景。回想起来,这次和老师的那次偶遇或也是命运的安排,我们那时劳动课的另一主要方式是为学校的食堂和锅炉房挑煤炭,但煤厂都在学校背后的山上而我们需要逆着河流背向而行,那次如果是被安排上山挑煤炭而不是去河边挑矿石的话,就不会有和梁老师在他调走前在小河边的最后偶遇了。
虽然七五年秋季后就没再受教于梁老师带的体操队,此后升学和工作在国内外呆过不少地点,这光阴似箭的几十年下来,甚至也再没相聚过,但他传输给我们以体育锻炼强身健体的理念在我此后的人生中却永铭心中,不管是后来的学习还是工作生涯,我都坚持以各种方式强身健体,或游泳,或跑步,或在健身房辅以各种器材锻炼,在今年花甲本命年到来之时,自我全面评估健康水准,仍感觉没比青春少年时代衰退太多。记得中学和大学时代学校大会上,校领导们经常鼓励学生们要重视体育锻炼和身体健康,常用的一句说辞是“身体是载知识之车和寓道德之舍“,但不少学生只是听成了耳边风,只有少数象我这样的一些学生能听进心里去。在当今这知识和信息爆炸的时代,海内外众多青少年都不得不投入大量时间精力花在书本学习上以增强竞争和互卷能力,如果中小学时代的老师中,不光有一些善于传授书本知识的良师,也有一位象梁老师这样深刻又久远地影响了学生,终身坚持不懈地以体育锻炼来强身健体,那么无论是作为学生还是家长,都该为自己或亲人有这样的老师而额手称庆!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一晃在母校体操队跟梁老师学武健身已过去快半个世纪! 结束本文之际,改用李商隐的诗以追记近五十年前梁老师从学校调走后我的那种怅然若失之感,并分享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来纪念自己那些一去不返的青春韶华而现已永成记忆的如歌岁月。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武侠梦想成追忆,半世纪后仍怅然。
如歌的行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