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为什么统治世界 之三)
我在上一篇的文章中说,东西方的人种是一样的,面对外界面对自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懒惰贪婪和怯懦。这样抬举中国人的道理肯定有人是看不过去的。果然,我看到在博客有留言说,“汉人为了大一统的情怀,杀了太多不服气的汉人和周边基因一样,脸庞一样的所谓夷人,。。。。说起为了社稷杀人,没有比中国人自相残杀更厉害的国家了。” 这话交代出来的意思很直白,中国人比别人更残忍,汉人文化自古就是邪恶的。接下来的逻辑是,这样残暴的民族,产生出来这么邪恶的文化,所以它齐根就是烂的,中国这块地界上千百年来一代一代对大一统的执着,简直就是邪恶之源。东方压根就不该存在这么个大体量国家,他们不配。我知道这样的说辞是代表了这城里相当一些人的心声的。
可是,要说杀人,无论东方西方,哪个帝国建立过程中不杀人?从古埃及到马其顿波斯帝国到罗马拜占庭,全都杀得尸骨成堆血流成河,无一例外。公元前1209年,胜利的古埃及法老 Merneptah 曾高兴地用文字记下了,他从敌人身上割下了6239个包皮齐全的阴茎作为战利品的事迹。与汉朝基本上处于同一时代,地域人口体量大致能够与之相当的古罗马帝国,它的残暴凶狠是举世闻名的。希腊的历史学家Polybius写道:罗马的习惯是,占领毁灭他们遇上的每个生命形态;所以当罗马人占领了城市,你经常看到的不只是人的尸首,还有被砍成两半的狗和其他动物的残肢。其实,只要是人杀人,到哪都一样,都是在杀自己的同胞,杀同基因的人,那些欧洲人从地域分布上看,不都跟在中国差不多大的地面上生存吗?他们不都是基因相同,文化相同,只不过是语言未必相同,信仰未必相同吗?不都是成百上千地被杀掉吗?一次大战二次大战,欧洲被杀死的人不是都以千万记吗?那是基因不同的人?
所以说,现实中的文明世界里并不是故事里说的那样个个文质彬彬都是绅士。1637年,在德国有一个叫Beelitz的小镇,那是神圣罗马帝国军队途经的地方。匪徒用木棍子敲开一个可怜人的嘴巴,往他的喉咙里灌泥沙和粪便,折磨人的目的是让他说出财宝藏在哪里。这人很快就死了。另一伙士兵把一个村民架在火上烤,直到他说出钱在哪里。完后,另一拨士兵听说他们的同志从这人身上烤问出了钱,就又把他架到火上,让他的脸冲下对着火,直到他的皮肤像被宰的鹅一样脱落下来。
谁更残暴?我倒是真的希望混在这城里的那些聪明的海外华人中,有人能够发明一种量化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让它不要变成一个说不清楚的伪命题。比如说,中国古代把妇女儿童绑在军中当两脚羊吃掉,这个残忍度度为99%,张献忠四川砍脚,残忍度为96%;以前犹太大希律王为了保住王位,而杀光Bethlehem 城中所有两岁以下婴儿,这件事的残忍度为80%。。。这样,把所有东西方那些骇人听闻的悲惨事件都汇总起来打个分,因为这城里不断渲染的观点是汉人更坏,果然,最终中国人与西方人残忍对比度为 99 vs 89 。 哦耶!可是事实真的是想象的这么简单吗?假如我们对这世界上顶尖10%的人类学家,哲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政治家发问卷调查,考问谁更坏谁更残暴这个问题,我相信最终大家都能接受的答案只能是,世界上这些共通的智人后代,身上都有从远古祖先那里继承而来的野蛮基因,在灵魂没有被约束的时侯,都可能显露出那些残忍狰狞的本性。
说到大一统,这又是一个惹人生气的话题。可是,在历史学家眼里,在社会学家眼里,大一统是文明发展社会演变的必然。每个低级文明的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都会有武力强悍的族群冒出来要征服别人,建立大一统的国家,这种high end state,在东方叫王朝,西方叫empire,在历史学家的眼里都是一回事。当一个帝国或者王朝社会发展到了相当的阶段,就会遇到天花板,社会上方方面面聚合起来的矛盾,就会让它有过不去的坎,就会崩塌,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就会有另外的强者出现,前来取代。
东方自商周到秦汉直至明清的朝代更替,我们都很熟悉了。西方也是从埃及法老起就开始追求大一统,到后来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横扫古希腊各个城邦小国,征服波斯直打到恒河之边的印度,也是在追求大一统;接踵而来的罗马取代马其顿,然后又是拜占庭奥匈帝国的出现直至近现代的大英帝国和现在的美国,这些权力财富的漂移变换,在历史学家眼里都是一回事,都是大一统的更新换代。当然,很多的时候,所谓的强者往往出现在前一个文明圈的边际地带,他们与那个将被取代的文明相比,只有一个强项,那就是武力的凶悍(我会在本文的后半部分再着重谈一下这个现象)。
当然,那些对传统中国文化怀有怨恨之情的人,心里真正想说的是,亚历山大大一统可以,凯撒可以,苏丹可以,但汉朝不行,汉朝太坏杀人太多;大英帝国大一统可以,美利坚大一统也可以,因为人家文明,是民主宪政,唯独中国不可以,因为中国文化从来就是邪恶的专制文化,现在更是与世界主题文明相对抗的共产专制。这的确是目前这个世界面对的一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我也头疼,因为我也讨厌专制独裁。但反对独裁反对专制就必须罔顾事实地胡说八道吗?
社会发展有一个的悖论:文明的不断发展,势必带来不断增长的社会复杂性,其代价就是不断增长的社会易碎性。理智的人应该能够感觉到,这个悖论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在隐隐地凝聚着可能会轰然爆发的威力。
(下图为鲁本斯所做《对无辜婴儿的大屠杀》 ,详细介绍见拙文AGO的镇馆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