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爱红色,过年趁在宁府看戏的功夫跑去袭人家,回来跟袭人打听:“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袭人正准备借家里要赎她跟他谈条件,见他听说那女孩嫁妆都备好了叹气,故意歪派他:“想必是说她不配穿红的。”宝玉赶紧说这样的人不配什么人配。他对红色很郑重,配不配穿还有个标准。
《金瓶梅》里的人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有机会,就往身上招呼,穿得那叫一个热闹。
李瓶儿邀吴月娘等去狮子街看灯,是西门庆家的女人第一次整体亮相: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裙,貂鼠皮袄。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蓝段裙。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楼是绿遍地金比甲,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比甲,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
妻妾一起出门,吴月娘是主角,穿戴档次在众人之上。潘金莲屈居绿叶,跟李娇儿孟玉楼一样衣服,只好在能自主的部分下功夫。无法跟吴月娘一样穿红袄,穿个没袖子的红马甲也好。她们推红色为第一艳色,如果不是有吴月娘在前,都可以随便穿,并没什么禁忌。不像某个时段,只正妻可穿正红,弄得正红色成了有些女人一辈子的梦想。
西门庆刚发达,派人进货时买了些衣料回来,放了一阵潘金莲急了,找个机会建议“放焰口”,于是西门庆定下标准,女人们一起添置新衣服。“每人做件妆花通袖袍儿,一套遍地锦衣服,一套妆花衣服。惟月娘是两套大红通袖遍地锦袍儿,四套妆花衣服。”孙雪娥就两套衣服,没给她做袍。
吴月娘的衣服不用说,花样比众人繁复,衣料比别人贵重。“一件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一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一套大红缎子遍地金通麒麟补子袄儿,翠蓝宽拖遍地金裙;一套沉香色妆花补子遍地锦罗祆儿,大红金枝绿叶百花拖泥裙。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四个都裁了一件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儿,两套妆花罗缎衣服。”
红色的缎子本就自带珠光,再加上金银线、彩色丝线的绣花,五个女人要是一起穿上大红衣服,真是要亮瞎西门庆的狗眼了。
春梅看潘金莲等做了新衣服,跟西门庆撒个娇,西门庆答应给她们四个大丫鬟每人一套缎子衣服,一件“一件遍地锦比甲”。春梅多要一件白绫袄,西门庆道:“你要不打紧,少不的也与你大姐裁一件。”那时候的女儿真是没地位。
西门庆虽那么说,也没按春梅的意思不带大姐。他“拿钥匙开楼门,拣了五套缎子衣服、两套遍地锦比甲儿,一匹白绫裁了两件白绫对衿袄儿。惟大姐和春梅是大红遍地锦比甲儿,迎春、玉箫、兰香,都是蓝绿颜色;衣服都是大红缎子织金对衿袄,翠蓝边拖裙。”西门庆眼前又添了五个“红人儿”。
她们都爱红色,红色热情,在所有的颜色里是正位主位,为君的颜色。《金瓶梅》里年轻年老的都靠红色彰显身份。
乔大户攀上西门庆这个亲家,会亲时为拉近地位上的差距,请了姑姑乔五太太来压场。乔五太太“生的五短身材,约七旬年纪,戴着叠翠宝珠冠,身穿大红宫绣袍儿,近面视之,鬓发皆白。”老太太自己说“当今东宫贵妃娘娘,系老身亲侄女儿”,也就是乔大户的堂姐妹。西门庆承认乔大户的富,曾为他的不贵苦恼。后来得机会,给他跑了个官,使他“小帽儿”换乌纱,陪他这个官户好看些。
王三官的娘林太太没有乔五太太老,来西门庆家赴宴穿件红绒袍。想必华贵少见,吴月娘心中羡慕,夜里做梦跟潘金莲抢红绒袍子,跟她“大吆喝”。早起告诉西门庆,西门庆不懂心理学,猜不到怀孕的吴月娘对潘金莲的忌惮,说以后买一件给你,“梦是心头想。”
《金瓶梅》还有件红色的重要物事,女人的红睡鞋。西门庆说看着心里爱。尖尖的红缎子鞋确如莲瓣,但想到那双被摧残成畸形的脚,那数不清的女人流的血泪,红色也黯淡无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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