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租房十五年(二)

搬家那天筒子楼小屋里一片混乱,住了两年,比搬进来时东西多了好几倍。

筒子楼的走廊很窄,又被住户堆满了不舍得扔的柜子,平时不拿东西走过,都难免磕碰,搬家公司的师傅们心急赶去下一家,走不快十分气恼,把气撒在我们头上,言语之间颇不客气,好像我们住在这里是故意跟他们为难,有一个甚至说住这样的地方就不该找搬家公司。

我们想办法帮他们清除障碍,忙乱之间把拆好靠墙放着的大铁床落在原处。

新房子在一楼,不用爬楼梯,宽敞的单元门冰箱电视桌子都顺利进门,搬家师傅心情大好,每搬一趟就由衷赞叹道这房子真大啊!从而对我们也肃然起敬,前倨后恭的态度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又可怜。

送走他们关上门,刚刚筒子楼里满坑满谷多到发愁的东西,除了冰箱摆进了厨房,其他的都堆在客厅里,只占了客厅一个角儿,每个崭新的房间都空空荡荡,等着日后慢慢经营。

我们且不收拾东西,三个人挨个房间转来转去。

每个房间都有宽大的窗户,窗前都是修剪整齐的小灌木、平展的草坪、各种树、大片盛开的玫瑰,无处不显示出富足的迹象。

这个印象并不是被我的拮据过分夸大。

那个小区的居民确实是生活优渥的一群,豪车美宅还有与之匹配的各种故事,后面我都一一见识到了。

当时在房间里转,窗里窗外无处不超乎想象,我很有点诚惶诚恐。那么多人生活在逼仄的小空间,而我这样的奢侈,昨天破瓦寒窑,今天高堂广厦,真像做梦一样。

终于安下心来整理东西,家具只有一张折叠的饭桌,三把椅子,衣服书籍都不能全部拆箱,所能做的就只有先铺床。

筒子楼里两张床,木床是房东的,一张双人大铁床是表弟给我的,他身高一米九十多,那张床特别宽大,我们打算三个人暂且在那床上凑合一晚,明天再买新床。

打定主意去找床,客厅里没有,以为搬家工人给放到卧室,三个人穿花也似挨个房间跑了一遍,也没有,一起跑过厨房,对着空荡荡的阳台发呆半晌,才恍悟那铁床没有带过来。

这个重大损失没有影响兴奋的心情,一致决定去买床,住进新家的第一天,我们要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

走进家具城,空荡荡只剩家具,销售人员都下班了。

门外过道上一家老板正在收摊。

他卖花花绿绿的简易床,床头床板摞在一起足有一人多高,他边飞快地拉上充门的竹帘子,在上面挂上链锁,边回复我们的询问。

没有木床没有粽垫没人送货,我们的问题加快了他逃离的速度,他头也不回消失了。

晚霞的红光里,六岁女儿失望地对着满眼的家具放声大哭。

我们忙不迭地安慰她,说今晚可以睡在地板上,跟露营一样,哄了好久才好。她是个天性快乐的孩子,从没为什么事这样伤心大哭过。

第二天两张新床运回来,女儿雀跃道:“好喽!不用当蒙古人喽。”不知道她从哪里看的,以为蒙古人睡在地上。

铺好床,又在女儿床头用裁成最小块的胶带粘上一幅画,一边粘一边安慰自己:这样小,将来撕下来时损坏墙面也有限。

我们那时时刻记得这是老黄的房子,用什么都小心翼翼。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只有交房租前后那几天才想起是老黄的房子。交过了房租,这里就重又变成我们的家。

能有这样宾至如归的感觉,主要源于老黄对我们居住权的维护。

他的朋友想来参观下他的装修成果,他拒绝,朋友不理解,他说那是我的房子但是人家的家,不能随便打扰。他儿子千里迢迢过来玩,想来看看他未来的产业,老黄也严厉禁止。

这些都是他那次来亲口说的,都是他来前后发生的事,记不起也没说到的不知道有多少。

老黄从不提我们之间的买卖关系,总说我们是朋友,帮他看房子的。他的善良是本性的自然流露,让我感觉自己像住进好人家的燕子,虽在别人的屋檐下,也有了自己安乐窝。

(未完待续)

格利 发表评论于
“他的善良是本性的自然流露”——遇到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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