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里的花样炫富

利字当头的社会,炫富是凯歌高奏的时刻,必不可少。

炫富有主动被动两种。肉价飞涨,李太太买了一大块肉,被陈太太睃在眼里,嘴里啧啧赞叹着,心里说“TMD,    炫富炫到老娘跟前了”。心里穷,人家吃一颗糖都是炫富。

主动炫富最忌直白,打开衣柜逐件衣服报价格太低级趣味,像相声常说的下去咯吱观众,硬逼着人家脸上挤出羡慕来也是件造孽的事。高级的炫富是让别人自己悟,从心底油然而生羡慕嫉妒恨,压都压不住,无论那人意志力怎样坚强,咬紧牙关死活不开口表露,眼神里的落寞是藏不住的。他转过头去黯然神伤,炫富的就可以偷着乐了。

《金瓶梅》里人人都爱炫富。炫富的手段各有不同。

最低级的炫富非宋蕙莲莫属,她把西门庆给的钱成两带在身上,一会买花一会买粉儿,闹腾得人尽皆知。她让西门庆给编银丝鬏髻,西门庆顾忌吴月娘,宋蕙莲说:怕什么,我就说跟我姨娘家借的。炫富方面她是顾前不顾后的傻大胆儿。

比宋蕙莲稍高明一点的是潘金莲。跟着众妻妾去李瓶儿狮子街的房子看灯,她趴在临街的窗子往下看,“一径把白绫袄袖子搂着,显她那遍地金掏袖儿,露出十指春葱来,戴着六个金马蹬戒指儿。”她那时刚嫁给西门庆不久,刚有了点奢侈品,还没过新鲜劲儿。

西门庆炫富手段成熟得多。

他对王婆逐条展示自己潘驴邓小闲的实力、对杨姑娘说能来得起十个棺材本儿都是公关策略,不是炫富。他真正的炫富都很隐晦,但效果奇佳,每次都让他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西门庆懂得选炫富对象,所谓红粉赠佳人,对方不识货等于对牛弹琴。说到这里想起多年前的一个笑话来。

一次跟“某处”还有几个“友情出演”的资深人士走个什么过场,几个人对我大谈奔驰车。我那时一边为碎银四处奔走,一边视金钱为粪土,更不屑用品牌代表身份,他们说的啥我通听不懂。为表示捧场,等他们无话可说即将冷场之际,我发问道:“我们坐的是啥车?”那几个人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奔驰啊!”

《金瓶梅》里第一识货的人是西门庆的首席帮闲应伯爵,他没事就来西门庆家转一圈,西门庆炫富都不用出门。

西门庆刚当官,弄了点高级材料在家做腰带,应伯爵拿过来看,西门庆故意请教他:你看这腰带怎么样?应伯爵也不含糊,“这条犀角带并鹤顶红,就是满京城拿银子也寻不出来。不是面奖,就是东京卫主老爷,玉带金带空有,也没这条犀角带。这是水犀角,不是旱犀角。旱犀角不值钱。”更妙的是西门庆又让他估价,听应伯爵说估不出来,那厮得意地道出出处价钱,原来他捡个大便宜,正是《红楼梦》贾母说的“彩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得意的么?

西门庆送应伯爵糟鲥鱼,也是锦衣不夜行的意思,自己在家关上门偷着吃,富贵就少了滋味。西门庆不会蠢到送人家东西再追着问东西怎么样,那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他只若无其事地吩咐小厮,拿砖厂刘公公送的木樨荷花酒,“就把糟鲥鱼蒸了来”。勾出了应伯爵一篇他怎么精心处置那两条糟鲥鱼的话,并不是西门庆的目的。他要通过糟鲥鱼说跟刘公公的交情,他当了官,追求升级了。

说着跟刘公公的交情,他又说到同事夏大人的贪,“不瞒你说,咱家做着些薄生意,料也过了日子,哪稀罕他这样钱!”这厮还是炫富。

俗话强中更有强中手,《金瓶梅》里的一等一的炫富高手是应伯爵,他的炫富对象竟然是西门庆。

应伯爵生了个儿子,相比夭折了儿子又死了李瓶儿的西门庆来说,应伯爵的“富”足以让西门庆生恨了,但应伯爵就有本事把这消息告诉西门庆,还让他乐呵呵借钱给他。

那天他见了西门庆先说自己烦恼得不得了,勾着西门庆问他原因,他才说:“紧自家中没钱,昨日俺房下那个,平白又捅出个孩儿来。”随后大吐苦水,怎么家里没人手,亲自去找收生婆等等,让西门庆把心思都放在他的情绪上,只顾笑他“傻狗才”,都没联想到自己的处境。

应伯爵成功地阻止了西门庆受打击,又进一步提升他的自豪感。“哥,你不知,冬寒十月,比不得你们有钱的人家,又有偌大的前程,生个儿子锦上添花,便喜欢”,好像他生个儿子遭了多大灾似的。直说得西门庆主动帮他排忧解难,给他五十两银子,没收借据,等于把银子送给他了。

从应伯爵的经验看,炫富还是低调些好。炫到让别人不舒服,甚至因妒生恨,给自己招灾惹祸、引火上身,就乐极生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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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翁 发表评论于
一窗青山的文章幽默中带着生活智慧,让人会心一笑。炫富要低调,防止招到灾祸,果然经验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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