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今晚，好梦

如果不写，也许这辈子我也不会再写了。这个想法，已经在我脑子里回荡了几周。所以，今天特别累，但还是强迫自己写一下。其实人累到极致的时候，有时候会非常兴奋。性方面，是如此。大脑，有的时候也是如此。

首先说一下今天干哪些事。早上六点和去Ontario和员工会面，交代工作。然后开车回家，给她煮咖啡、做早餐。8点离开家，去医院做化疗。在她化疗的时候，去买了些家里需要的日用品，同时买了午餐给她。我自己都没有吃。接近一点，她化疗结束。然后，让我驱车去长滩，到一家超市拿两种支架，是用于安装塑料袋的。加州已经通过法律，未来不容许使用塑料袋。要改成降解袋。加州的朋友们，准备掏银子吧。降解袋价格大约是塑料袋的5倍。以后一次性塑料袋，将从加州超市绝迹。我是赞成这样的措施的。只是，仅仅一个加州这样做，有用吗？最终就是加州为全人类买单。但是，我们是受益者。已经有三家超市，CEO或者老板，指定未来由我们供货。这个项目真的非常大。但是条件之一，是我们要提供这种支架。桦桦和超市的关系好到他们主动提供免费样品给我们，让我们去仿造。不然的话，这种支架在市面上很难买到。

拿到支架，已经下午两点二十分。她没有完，又让我去长滩另外两家超市看看我们的水，在货架上卖得如何。看完情况，已经下午三点多。然后，我们驱车去尔湾，四点钟要和一家超市的法律总监吃饭。因为我们要和他们签订一份三年合约，提供他们这种降解袋。所以，他要求和我们吃饭聊聊，特别强调，要拉上了我们的律师。

现在我们这个律师非常厉害。也是桦桦打高利贷官司认识的。她就有这样的本事，凡是接触到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这个律师厉害到什么程度呢，曾经全美国范围被评选为十大知名律师。这还是这家超市的法律总监告诉我们的。因为高利贷官司牵涉到超市生意，今年年初，我们这个律师代表我们和这家超市的法律总监联系。法律总监听说了对方的名号，立刻对桦桦说：你真厉害，请到全美知名的十大律师之一。我们这才了解他多有名。真是非常幸运。所以这次人生的堕落，其实中间也有非常多的幸运。这些事情，很难用概率解释。比如我们最近获得一个金主的支持。他提供了我们十多万的流动资金。没有这些钱，我们都根本不敢接订单。而这个金主，仅仅是通过我的推特，跟着读了我一段时间文章而已。然后知道我们的情况，就开始主动提供帮助。他是基督徒。所以，这些幸运的事情，在桦桦眼里，都是上帝的奇迹。但是，偏偏我无法虔诚相信这些。而其中的，特别是金钱上资助我们的，基本都是通过我的关系联络上的。所以，如果真是上帝的奇迹，不是应该通过桦桦联络上吗？为什么要通过我这样一个怀疑论者？没有道理。

Anyway，今天的饭局，是超市的法律总监要求的，就是为了和我们的律师见面认识。以前他只是耳闻我们这个律师的名字，从来没有见面过。一起参加的，还有他们超市的一个副总。那是我们的一个兄弟。但是今天第一次，听这个法律总监说，这个副总38年前偷渡来美国的时候，连墨西哥的高中都没有毕业。从他们超市的仓库工人干起，一直做到现在的副总。而且，他现在已经博士毕业！

这可是人家货真价实通过努力获得的博士学位，不是习包子的清华博士。

这个故事，也是我第一次听说。我抱怨那个副总兄弟，认识这么久，都没有跟我们说过。他觉得很冤枉，说交朋友，还需要提供履历吗？大家就都笑。

吃完饭，已经五点半。我们又去那家超市总部拿一箱我们的水。因为我们自己的水，都已经卖光了。而后天，要送一箱样品给另外一家超市。所以，这个副总就从他们那里，拿一箱给我们。等拿到水，我以为要回家了。桦桦又坚持要我带她去附近两家超市，看看我们水的销售情况。

现在晚上8：50，我们刚刚到家。我非常疲劳，但也兴奋。啥也没有干，就写这些文字，记录一下我们的经历。

其实这样的忙碌，已经不是第一天了。上个周六，她托一个朋友带着，看了14家店！从一大早，一直到天黑才回来。没有让我带着去看店，是因为上周我连续开了三天大货车送货，特别累。我听说她看了14家店，我都惊呆了。因为我送货的最高纪录，是一天送了12家店。是用Van送货，而不是大卡车。大卡车更送不了这么多。想想她不仅癌症，而且是残疾，拄着四个轮子的walker，挨家店走进去，找我们的产品，然后清点。这让我非常心疼她。但是这还不算完，星期天在教堂做完礼拜，她又拉着我跑店，一个下午，我们跑了九家店。我一直劝她回家休息，她就是不肯。如果不是她这样坚持，我是绝对不会这样辛劳的。我不是不能吃苦，而是觉得不需要这样做。每家店，都有自己的管理，我们只要提供产品就可以了。

但事实上，她这样看店，是有用的。发现许多问题。比如有的店，把我们产品放在不显眼的地方，有的店，只放了几瓶出来。不跑店，就不会发现这些问题，当然这会影响我们的销售。

不过，看着她一瘸一拐地拄着walker进出店面，我是既难过，又敬佩。其实过去这几年，我们没有少吵架。直到今天，我还会对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不能释怀。我这样一个数学天赋如此高的人，竟然被身边最近的人，拖入高利贷陷阱！这几乎是不可原谅的。甚至，我也多次要离开她。但最终我们还是在一起，就是她的这种精神。从我们认识那天，我就看到了她的这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我们刚开始认识，是因为工作关系。我做进出口，她是船运经理。那时候，我一个月也就一个二十尺小货柜的业务。她却要请我吃饭，把我当大老板看待。那个时候的我，还是非常理想主义的。觉得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要什么请客吃饭，一律减免！所以，我坚决拒绝。但是她一再坚持。每次跟我联系生意，就主动说找时间见见面。这样坚持了几个月，我实在是被“邀请”得厌烦了，就答应了。

而自从她得了癌症之后，我亲自照顾她，事无巨细。更是看到了她在每个困难面前，都没有退缩过。这样坚强的意志，真让我感动。

想起曾经有人说过，从我的文字里，看到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什么我这样不离不弃。是啊，从小学作文开始，我们就被老师、课程教育出一种虚假的写作方式：为了目的（无论是感人、还是教育他人），我们应该塑造高大上的人物形象。

哪有那么多高大上的人物！我们都是饮食男女。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人，我就是一个好色之徒。谁又不是？但是她面对生命的困境，永不放弃。她克服的种种困难，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应该都不会相信。反正我是做不到的。我想，这就是我能够坚持下来，陪着她一路走下来的根本原因。

我们的生意在那位金主的帮助下，总算有了很大的起色。至少，不会继续成为这个社会的负资产了。而我们自己品牌的高档饮用水，已经上架四家连锁超市。包括加州地区最大的食品超市。我很想说：我的未来不是梦。但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希望今晚，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