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兰德的个人主义乌托邦在她的童年就已被攻陷

安·兰德(Ayn Rand)是一位年轻时从苏联来到美国的著名思想家,她的书,尤其是小说《阿特拉斯耸耸肩》和《源泉》,销量达一千万多本,被广泛认为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书籍之一。据说只有圣经可以匹敌。

她对美国的自由主义思想(Libertarianism)和保守主义思想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那些倡导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和有限政府的人士,如众议员罗恩·保罗和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都承认她的影响。其他承认受她影响的有名人物包括前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支持川普的多位科技大亨如皮特·泰尔(Peter Thiel)、马斯克、乔布斯、埃里克·施密特。我在第一次读到她的话语时,也是如大梦初醒,深受启发。

兰德思想的概述如下:

   - 个人主义:兰德重视个人权利和个人自由。她的哲学强调理性自我利益的重要性,以及个人追求幸福的道德权利。

   - 有限政府:兰德主张建立一个最小化的国家,其主要功能是通过警察、军队和法院保护个人权利。

   - 资本主义:兰德坚定地支持资本主义,认为这是唯一符合道德的社会制度,因为它允许个人根据理性自我利益行事。

   - 反对集体主义:兰德反对集体主义制度,因为这些制度优先考虑群体权利而非个人权利。

   - 兰德的著作在20世纪中叶对许多自由主义者产生了影响。然而,自由主义有其自身的思想家和传统(如古典自由主义),并不完全与兰德的哲学相一致。弗里德里希·哈耶克和米尔顿·弗里德曼等人常被视为自由主义的奠基知识分子,他们的看法与兰德不尽相同。

尽管兰德的影响显著,但她的思想也遭遇了不少批评。她强烈的个体主义和对利他主义的痛恨和摒弃使得不少人将她的哲学视为精英主义。但这些批评的说服力不强,我最近的文章《个人主义的边界》应该是对兰德哲学的问题给出了最清楚的分析,那就是,个人主义是一个社会给予它的“特权”,这种特权来自它所处的社会的大多数人,而大多数人之所以愿意,是靠利益换取,这也包括福利。我的这个思想也对福利经济学有所贡献,那就是,福利的最优结构,包括数量,要使得整个社会的福祉最大化,这包括企业家愿意继续创新,穷人得到一定的福利愿意维持这个制度。

按照这个思想,我还要进一步说,兰德的哲学并不是那么新,它并不是兰德来到美国之后,由于痛恨她的母国苏联施行的集体主义而形成的一个崭新的哲学,而是深深扎根在十月革命之前俄国土壤中的贵族思想的种子,在美国的发芽长大。而具有悖论意味的是,那个种子,曾经在俄国的土壤中长了几百年,是棵参天大树,但是由于它的问题,也就是精英贵族对俗人农奴般的无视,早已在十月革命中被连根拔起。她的那个纯粹的个人主义王国就是一个乌托邦,在美国很有影响,但并未独占鳌头,因此,也还没有导致美国发生十月革命。毕竟,美国沿袭的是英国的文化,后者纵有精英,但不追求极端的贫富分化。

个人主义,Individualism, 也许称为个体主义更好。但兰德的哲学,还有个正式的名字,叫客观主义,它强调理性自我利益和追求个人幸福是最高的道德目标。我现在要继续说明的是,兰德的这个个体主义根植于一个历史背景,那就是反映了俄罗斯精英对社会和治理的态度。兰德所阐述的个体主义可以追溯到一种俄罗斯贵族的传统,这种传统将平民视为沙皇意志的“奴隶”,而那些拥有智慧和行动力的人——贵族和士绅——自认为应当超越这些贫苦大众。最终,正是这些贵族的态度导致了他们在十月革命主义者面前的覆灭。

个体主义与俄罗斯贵族

在革命前的俄罗斯,社会结构明显分为精英和大众。贵族以财富、教育和优越感为特征,常常把自己视为文化和文明的传播者,而周围则是未受教育的农民。贵族在文学和艺术方面跻身欧洲,贵族甚至讲法语。这种隔离开的贵族阶层内部孕育出了一种独特的个体主义,强调自我利益和个人成就,优于集体责任。兰德的哲学可以被视为这一心态的延伸:杰出理想中的人应该不仅在追求中成功,还应在其追求中占据主导地位,而对那些被视为较无能者的人则无需关心。

兰德对“高尚”个体的赞美,恰好反映了这一历史视角,因为它展现了俄罗斯贵族对其社会角色的看法。贵族们认为贫穷者是进步的障碍,是不值得同情或援助的个体。这种信念催生了一种文化,在这种文化中,重点在于培养杰出的个人,而忽略社会不平等带来的更广泛的影响。因此,兰德对利他主义的拒绝和对集体责任的蔑视,可被视为这种根深蒂固的精英主义意识形态的表现,赞美个体的伟大,同时忽视大众的困境。

十月革命的兴起与贵族的衰亡

俄罗斯贵族的最终衰亡紧随1917年席卷全国的革命浪潮。布尔什维克在愤恨精英压迫和鲜明的社会经济分化的背景下,寻求铲除贵族特权的根基。他们利用长期以来社会对贵族的愤恨。因此,革命不仅针对沙皇统治下的压迫结构,还针对那些为其优越地位辩护的态度。

兰德的哲学根植于导致她的俄罗斯前辈们毁灭了的那些精英主义中,这提出了关于个体主义可持续性的重要问题:当个体主义建立在排斥和忽视民众福祉上时,它是否能够长久存在?贵族们未能意识到自己对社会的责任,最终导致他们的覆灭;通过隔离他们所认为的“低人一等”的人,他们创造了一个爆发革命的环境。在这一背景下,兰德对个体主义的赞美更像是一种沉痛的提醒,警示我们,当精英无视社会的整体福祉时,最终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

兰德思想在美国并没有受到布尔什维克式的反抗,因为它的影响并没有占据绝对的主导性,它对那些有才华的个人给予了极大的激励性。任何有这样的能力和野心的人,读了兰德的话都会热血沸腾。这大大促进了美国的创业精神和企业家精神,这是兰德的伟大贡献。但是纯粹的兰德精神实际上是个乌托邦,不可能让每个人都这样打鸡血一样度过一生,社会毕竟还是以普通人为主。如果完全无视普通人的福祉,精英创造的财富不能够让普通人受益,他们为什么愿意给精英这种特权呢?好在美国制度还是能够尽快将精英创造的财富转移给普通人的,这并不是说普通人不创造财富。

总之,兰德对个体主义的倡导,尽管被视为一种突破性的哲学,但却回响着一种扎根于贵族精英主义和系统性不平等的传统俄罗斯叙事。她认为聪明且有能力的人应当超越群众的观点,反映了俄罗斯贵族对社会的历史看法,他们历史上视自己为社会的合法统治者,对贫困大众的责任感几乎为零,虽然在文学上予以同情。然而,随着十月革命革命的到来,这种对精英的崇拜及其随之而来的管制,揭示了个体主义在走向极端的情况下必然要面临的深刻危机。

兰德的哲学既是对个体力量的探索,也是关于社会福利重要性的警示。对她思想历史背景的反思让我们考虑:个体主义必须与对整体社会的承诺相平衡,否则我们将重蹈覆辙。在一个日益财富分化的世界中,对兰德个体主义的反思值得我们进行更深刻的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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