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2024
在大狼屋一夜疯玩,第二天一家人齐刷刷睡到早上十点多,收拾收拾,就到了check out的时间。
我们把行李装进汽车,退了房卡,又回到泳池游乐区,一直玩到下午一点。
不得不感慨,这月份不热门(2月中旬),日期也不热门(星期一到星期二),大狼屋怎么那么多人!大人们都不用上班的吗?小孩子都不用上学的吗?人山人海地挤在里面,推推搡搡,闹闹嚷嚷。小小一只灰白热水池,一平米可以塞进四五个人。相形之下,日式温泉简直像遗世独立的美人,坐里面,泡汤客气质都有所不同。
从大狼屋出来,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小赌城Reno。但是Reno太远,要开10+个小时,我们决定在Klamath Falls中转一夜。至少,那里有一家值得我们停留的BBQ。
孩子们说要吃麦当劳,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开上drive through后,按惯例,我给孩子们点了两份儿童欢乐套餐,外加一杯大核最爱的草莓奶昔。不知道下一站会在哪里停靠,一向不爱吃麦当劳的我,还多点了一份巨无霸套餐,当作老俩口下一餐之前的零食。
三份套餐加奶昔,总计$26.41美元。付完款,我习惯性核对一下发票,就把它揉作一团,扔进了车里专备的垃圾袋。
俩娃坚持要自己取餐,我们就把汽车的后座对准了取餐窗口。派餐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顶着一头蓬乱的金发,满脸的青春小红痘,非常惹眼。蒋小诗跟他相见恨晚,唧唧呱呱聊个没完。好在后面没人等候。
窗口陆陆续续递出了袋子盒子杯子,一阵忙乎。等俩娃吃起薯条喝上饮料,蒋先生发动汽车,吱溜往前开出好几米。
我说:“等等,我的巨无霸套餐呢?”回头问小朋友,都说没拿到。蒋先生就把车停在了麦当劳正门口,让我下车去取。
我跑回drive through的取餐窗口,敲了好一阵。青春小红痘迷惑地打开小窗,问我什么事?看来他已经把我们的单子给忘了。
我跟他解释说:“刚才我们买了两份儿童餐,还有一份巨无霸套餐,但是我们只拿到了儿童餐。”
红小痘说他回去查查,就走进里间去了。
过了一分钟,一位中年女子走了过来。这是一位典型的金发女郎,鼻梁高挺,眼珠湛蓝,发色浅到近乎发白,卷蓬蓬地在脑后绑成一只髻。她的眼中写着疑惑,也带了一丝忧虑,两条浅金色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她说她是这家店的经理,让我不要站在窗口,从正门进大厅去等。她说,如果有车撞上我,就麻烦了。
我心里暖洋洋的,感觉中年女子就是细致,懂得关心人哪。
我转身,从正门步入大堂。
店堂里有四五组客人正在等餐,服务生们在柜台和后厨间进进出出,工蜂般忙碌。并没有人招呼我。我想,他们已经知道我的需求,我耐心等候就是。
过了五六七八分钟,客人们都拿着餐盘或餐袋走掉了,柜台前只剩下我。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招呼,问我需要什么?
我一愣。想着每个人分工不同,这位员工可能没处理我的case,就把我的情况又描述了一遍。
那员工转进后厨,过一会儿出来,递给我一只纸袋。
我道谢,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份薯条,一只汉堡盒子。
我问:“套餐不是应该包括饮料的吗?”
这时候,劝我进屋的那位经理走了过来,问:“你能具体说说,你究竟点了什么吗?”
我说:“就是两份儿童餐,外加一份巨无霸套餐啊。你们没把巨无霸给我。”
经理的眉毛拧到都快打结了。她略带不耐烦地问:“难道你没点饮料吗?”
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点的草莓奶昔,被当作了巨无霸套餐的一部分,价钱被自动计入套餐了吗?可是我明明记得账单上,套餐和奶昔是分别列出的呀。
思绪拐了个弯,我就变得有些结巴。我说:“点是点了,可那是给我儿子点的草莓奶,奶,奶昔。” 我一连说了好几次smooth,这才发现应该说成smoothie,赶紧纠正。
这一结巴一愣神,倒感觉自己像在撒谎了。
经理显然也是这么以为。她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大写的不相信。她说:“我们找不到你的单子。但是,我们会给你一份饮料。”她朝那个给我拿餐的员工看了一眼,说:“给她个杯子,别跟她争论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反射弧再长,也听出她口气中的鄙夷。这我就不乐意了,我点的餐,我付了款,堂堂正正来取餐,怎么感觉倒像是来讨要她家的嗟来之食?
我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中年妇女,请保持情绪稳定,有话好好说。” 按捺下心底蠢蠢翻滚的怒气,我再一次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十分钟前在drive through上点了三份套餐,只取到两份,所以我回来拿另外一份。你要是有疑问,可以查查你们的电脑点餐单。或者,我回车里去取发票,给你过目,行不行?”
柜台前陆陆续续聚集了些新来的点餐客。经理已是满面不耐烦,她冲我挥着手,说:“算了算了,你走吧。我们还要做生意呢。”口气犹如送瘟神。 边说,她还边在点餐机前啪啪按下几个按钮。机器里哒哒蹦出一张狭长的点餐单。
她撕下单子,用笔画了个记号,随手放在了一旁。她抬头盯住我,说:“我会take care of你这餐。你走吧。”
显然,她是以经理的名义,给我run了一份慈善套餐。
她语调很轻,愈发显得其姿态居高临下。看来,不管我怎么辩解,她已经在心底咬定,我就是个臭要饭的!她甚至不给我回车取发票申辩清白的机会!
这事得特么说道说道!!!
我“啪”地把餐袋往柜台上一拍,撑起双掌,站在款台前方,俯身向前回盯住她。。。
在这里吵架,不是主场,还要讲英文,简直毫无优势。但我也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感觉脑海中犹如竖了支笔,刷刷谱写起了吵架台词:你好好瞧瞧,俺这双眼,这张脸,虽不美,总还是带着点被高等教育熏陶出来的荣辱廉耻吧,像是一个要讹你一只汉堡,骗你一杯可乐的混蛋吗?你要找不到订单,劳驾动动你的金身,去drive-through那边的机器上查一查收款记录啊,我信用卡实名支付,不过十来分钟前做成的买卖,不至于已经被删除了吧?
心里的怒气巨浪滔天,正要从嘴巴里决堤而出,一旁伸出一只手来,把我面前的汉堡袋子拎了起来。。。我带箭的目光,顺着那只手,转向那个人。
是蒋先生。大概他等不及了,下车来找我,手里还捏了张从垃圾袋里捞出来的皱巴巴的发票。
他把发票递给站我对面的女人,说:“我们点的套餐,没问题吧?”
经理接过发票,看了看,脸上浮起一阵尬笑,说:“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我的白眼差点翻进后脑勺。这话说的,好像她已经等发票等了很久。分明半分钟前我offer过,她轻蔑地说不用。
蒋先生说:“那谢谢啊,真是麻烦你了。”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拖住我往外走。
我面色铁青地跟他回到车上。
蒋先生说:“拿到就好啦,咱得赶紧出发,不然晚上到不了Klamath Falls。”
我扭头剜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我刚要跟那女人理论,你拉我出来干啥?你还谢她?”
蒋先生说:“人家不就动作慢了点嘛?拿到就好啦,你跟人较什么劲儿。”
我厉声问:“这是较劲吗?那个经理当着众人的面侮辱我,她认定我吃白食。难道你没看见我刚才在里面脸色很难看吗?”
蒋先生拿起袋子里的薯条,边吃边开车,说道:“我是没来及看你脸色。我只看到了袋子。我看你迟迟不出来,猜想你俩可能有什么误会,就找出发票,进去澄清一下。”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上了高速。
我气到发抖:“我跟他们说了好几遍我们的情况。那个经理,她不责怪自己的员工,又拒绝查看交易记录,一门心思把我摆在了骗吃骗喝的位置上。我气不过,就是想让她跟我当众道歉!”
我甚至想说,她是不是种族歧视?话到嘴边,觉得这是一个蛮严重的指控,就咽下了。
蒋先生的语气跟着严肃起来。他说:“如果我知道你受了这样的侮辱,说什么也不会拉你出来的。我向你道歉,行不行?你别生气了。”
我说:“这是两码事。你得向我道歉,她更得向我道歉。你以为你道了歉,就弥补了她的过错?这只会让我更生气,我会觉得你屁股坐歪了,敌我不分!”
他一只手伸过来,拉我的手,说:“你必须要知道,如果你跟别人吵架,我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的。你永远不需要怀疑这一点。”
马后炮,谁稀罕!我甩开他的手,说:“你闭嘴吧,这会儿都上高速了。你这么说,还不如不说。”
蒋先生安静了好一会儿,拿起袋子里的那只汉堡,递到我跟前,说:“吃了吧,消消气。”
我说:“吃什么吃!这只汉堡是她’施舍’来的,我饿死也不会吃。”
蒋先生纠正我:“这怎么叫施舍呢?这明明是咱们自己花钱买的。”他拿过盒子放到膝盖上,问,“你不想吃,如果我吃了,你会不会觉得我背叛了你?”
我冷哼一声:“你吃这只汉堡,我不会觉得你背叛了我。但是,刚才在店里,你拉我走,就是对我的背叛。你知不知道,很多夫妻会因为比这小得多的事而离婚?”
蒋先生听完,立刻把汉堡盒放到了脚跟前的地上。他没敢吃。
沉默着开了好一会儿的车,他再一次开口,说道:“你不要跟那个经理计较了。她就是那种有点小权就想滥用的小人物,喜欢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偏偏又看不准。我敢肯定,她看过咱们的发票后,心里是极尴尬的,但又不好意思表露出来。我猜,她会把这份坏情绪发泄到给我们在drive-through递餐的那位员工身上。是他工作没做好,让她损了面子。说不定,这份气会连撒一个星期呢,他们彼此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你看,这些坏心情,就是坏人应得的坏报。你不一样,你是好人,可不能给他们拖下水了。“
最后一句,把我逗笑了。
我把汉堡从他脚底下捡了起来,忿忿吃掉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那个经理是看我亚洲面孔不顺眼,直接上偏见;还是她做事没有章法,出了问题不知如何追踪朔源,只能用武断掩盖无能。
汽车驶过波特兰,驶过尤金,开进一片森林。
海拔有点高,最高处显示有5000英尺。路旁堆满了积雪,两侧还有那种顶端带夜光标记的长杆,星星点点地延伸开去。蒋先生说,这是路面被大雪覆盖后,为车辆指示马路走向的标记。
我打开车窗,从外面涌入一片冬天的凛洌。赶紧又把车玻璃摇上了。
开到Crater Lake国家公园附近,已是黑夜。只见繁星皓月,异常安静美丽。
我让孩子们仰望星空。蒋小诗盯住窗外,说:“哇,我看到一颗流星。”
这个小戏精,自从在J树公园看了一场流星雨,之后每次仰望星空,都会说看到流星。哪有那么多流星啊,十有八九是她编出来的。
见我们反应不如她期待的热烈,她又问:“你们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我不会告诉你们,这是一个秘密。”
我说:“你难道不想和我们分享你的秘密吗?”
她作出为难的样子,说:“好吧,那你们就猜一猜吧。你们有三次机会。”
蒋先生说:“你希望爸爸对你的爱永不褪色?”
她说:“不对,重猜。”
蒋先生又说:“你希望能永远和妈妈一样美丽?”
她说:“不对。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我说:“你希望可以玩很久很久的Minecraft?”
她说:“还是不对,你们用光你们的机会啦。”
我说:“好遗憾,那我们就没有办法知道了呢。”
小姑娘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我的愿望,就是我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钻石。”
我和蒋先生只感觉好笑: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期待得到很多钻石?这是打算长成物质女孩吗?
我俩一唱一和,双簧般给孩子们进行了一次有关择偶标准方面的教育。主旨是,选择伴侣,不能以金钱为主导,而是要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慕。
蒋先生说:“有一天,等你找到心灵相通的伴侣,你们就会很恩爱,也很少会吵架,就像我和你妈妈一样。”他深情款款地拉过我的手,问,“咱俩上次吵架,是什么时候了?”
我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回答:“大约三个小时前。”
吵归吵,不影响感情。总体来说,这是个啥也没干却印象深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