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谷雨立夏间》179 走漏风声

“Ms Alberto？是你吗？”谷雨费力地吞下口水，清了清嗓子，问道。

在一片沉寂中，谷雨的耳朵紧紧地贴着电话，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压力和挣扎。

“没关系，我还没睡觉。你有什么事，慢慢说，好吗？”谷雨迅速找到纸笔准备记录，同时尽量放松语气。他的脑子里飞速回忆在书本上学到的问话技巧，自己也悄悄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Luis是个好人，可是......可是他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Ms Alberto开始低声哭泣。

这是什么意思？谷雨脑子飞转，也许自己不应该私下接触她？但他一时来不及分析太多，只希望对方能继续谈话。于是，他低声温和地说：“你是说Mr Alberto对你讲过工作中的事情，对吧？”

“是的。”

“他一定是有一些委屈的，我猜。”谷雨希望对方说过几个“是的”，就能产生共鸣感。

“是的。”Ms Alberto说。

“好，他应该对别人的看法不满意吧？”

“没错。

眼看谈话朝着谷雨希望的方向发展，他忽然记起David说过，如今一切谈话需要通过律师。这么一想，把谷雨吓了一个激灵。他及时打住自己的好奇心，心想万一对方有诈就麻烦了。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不会。但他也明白，自己的工作不能凭直觉。

“Ms Alberto，我这两天没有去警局，没有接到正式通知，但听说你们有了律师代言，希望所有谈话都通过律师，是吗？”谷雨问。

“不，不。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没有和任何律师签字。”Ms Alberto又抽泣起来：“没想到，原本那么美好的家庭，分崩离析......要知道这样，何必当初。”

“你看这样好不好？明天你去警局，或者我们去另外的地方，好好谈谈？”谷雨问。

Ms Alberto又没了声音，显然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谷雨甚至都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我怕。我不知道。我只想和你谈谈。你，你不会录音吧？”

“噢不会。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录音也没用。而且，我没有打算这样做。Ms Alberto，谢谢你的信任。可以问，你为什么选择了我吗？”

“自打刘晓露的案子，我一直关注你。这几天的经历，还有你在法庭的表现，让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Luis说过，警局里很乱。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可是，我又没人可以商量。你知道，Phelan变了，他太贪心。他爸爸要是活着，会很失望......”Ms Alberto又哭了起来。

“那......我如何可以帮到你？”谷雨问。

“我听说......我就是想确定，FBI也参与探案了，对吗？”

“可以问是谁告诉你的？”

Ms Alberto顿了一下，说：“Phelan说听内部人士讲的。”

“这对你有特殊意义吗？”

“FBI加入，会不会更......更公道？”Ms Alberto听起来很胆怯，声音很低，带着颤抖。

谷雨想了半秒钟，问：“Ms Alberto，你现在感到不安全吗？需要帮助吗？”

“我还好。就是想让这场噩梦赶紧结束。可是，我是一个母亲，我不能......”Ms Alberto这次失声痛哭，哽咽道：“但是，他滑得太远了......”

“Ms Alberto，请相信我，真的愿意帮你。但是，我是一个警察，我不可以私下做任何行动。你看，明天我和我的探长一起和你会面谈谈，好吗？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们俩目前和邓市长一起办这个案子。你不一定到警局来，去你认为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和隐秘。”谷雨耐心劝说。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谷雨继续放慢语速道：“我明白你刚刚失去共同生活几十年的亲人，一定是悲痛欲绝。在这样的时候，你还能坚强地思考正义的方向，我很敬佩你。Ms Alberto，让我们帮助你吧？我相信，最终也会帮助你的儿子和家庭。这应该也是Mr Alberto希望看见的。不然，他不会安排......”谷雨话说一半，等对方回音。

“好。明天晚上，在St. Cecilia教堂和旁边学校操场中间有个储藏室。我一直在做义工，我有钥匙。7:30。”Ms Alberto这次说得很快，仿佛怕说慢了就让决心逃走了一样。

“好。我们俩准时到。你任何时候觉得有危险，需要帮助，可以马上拨打我的手机。”谷雨安慰道：“明天见！你多保重。”

谷雨放下电话，睡意全无。午夜十二点二十分，David睡了吗？

拨通David的电话，那头传来极为冷静清醒的声音。谷雨汇报了情况，David的声音更加清醒，而且带着兴奋：“好极了。我会连夜写报告，申请你进入最高保密级别。明天你来参加会议。”

“是。”谷雨也一阵兴奋，每个毛孔都有点说不清的酸麻。

“噢，对了，你身体如何啊？今天看你在法庭上像是韩国泡菜一样。”David挂电话前关心了一下。

谷雨暗自苦笑-----韩国泡菜？“我退烧了，没事。就是嗓子哑了。明天你多说话就行。晚安！”

挂了电话，谷雨琢磨着韩国泡菜，的确有点像哈----腌得蔫头搭脑的，红红的，但如果对方咬一口，保证让他酸爽。没想到David老头子还挺幽默。

想到泡菜，谷雨的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今天发了一天烧，除了灌水，几乎没胃口吃东西。现在烧退了，开始觉得饿得厉害。

他蹑手蹑脚爬起来，去厨房冰箱找吃的。发现立夏和妈妈准备了各种美食，似乎还按照病情恢复的程序来------从鸡汤馄饨、肉糜粥，到包子、炒饭、海鲜面......生命里有这两个女人啊，自己太受宠了。

谷雨吃了一碗馄饨，热乎乎上床，一觉睡到大天亮，虽然还是有点乏力和头重脚轻，但精神十足，吃了早饭就奔赴警局。David连夜发出的申请高效率被批准，谷雨于是坐在了侦破小组的早会上。

金浙“啪”地一声丢了一大本资料给他，说：“高等级保秘纪律条例和案情通报，趁大家还没到，你快速翻一遍。”

“噢，好，谢谢！”谷雨开始埋头看资料，赫然看见了李小满的照片。

“这、这、这......”谷雨指着李小满的照片，惊讶得都结巴了。

金浙瞥了他一眼，皱起来细长的眉毛问：“你认识？对了，你也在Adam Teng的竞选团队。”

谷雨很快翻到邓安达对于李小满的报告，金浙适时加了一句：“你需要写一份报告。”

“好吧。”谷雨一听“报告”两个字就头疼。金浙在桌子对面正噼里啪啦地埋头于手提电脑，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说：“今天行动装备也是一级。但从今往后，去我们那边拿装备，以防行动泄密。下午正常下班，我带你们过去。以后你带枪回家。”

谷雨惊讶得出不了声。金浙加了一句：“只是暂时的。”

“噢。”谷雨回应道。

立夏开始了暑期课程，放学之后，去超市逛了逛，看见了新上市的荔枝，知道姥姥喜欢，就买了几磅，开车南下，送了过去。

“姥姥，好香啊，有我的饭吗？”立夏进门就开心地叫起来。

姥姥今天炖了排骨板栗，小砂锅在桌上正咕嘟嘟冒着热气。立初霜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青菜，神色轻松愉悦地说：“小夏，回来啦？怎么也不早说一声，好多做两个菜啊。”

“我看见新鲜荔枝上市，知道姥姥喜欢就买了一些。这些菜都是我爱吃的！”立夏洗了手，随大家在桌边坐下。

立初霜递给立夏碗筷，随口问：“谷雨呢？没带他过来？又加班？”

“没想到警察加班这么多啊。”姥姥插了一句话。

立夏笑笑说：“他今天说和Eric，噢，就是他的那个大个子室友，去和朋友吃饭去了。”

“真的啊？”立初霜骨碌了一下眼睛，说：“小夏啊，小姨说句不该说的话哈。男人的话啊，要信任，但也不能全信。更不能给他一种印象，那就是你无条件信任他。适当的时候，也要看着点，查查岗也是可以的。”

“啊？用不着吧？谷雨是个特别实诚的人。他不会对我撒谎的。”立夏拿起筷子，扒了一口米饭，细细地咀嚼起来。

立初霜叹口气说：“唉，你们还年轻啊。人性是很复杂的。其实，你查岗，他也许正受用呢，觉得你在乎他。”

“我可干不出来。而且谷雨从来都信任我啊。”立夏眨眨眼睛，拣了一粒板栗放入口中。

“咱们做个实验，你别打电话给谷雨，打给Eric看看？”立初霜怂恿道。

“这个，好吗？”

“你不是信任他嘛，那还怕啥？”立初霜盯着立夏的眼睛说。

立夏掏出手机，给Eric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眼睛就垂了下来。挂了电话，她笑笑，说：“Eric讲谷雨也许在加班。”

“你看看。当然，也许他出任务了。好了，回去问清楚就行。小夏啊，小姨都是为了你好。”立初霜夹起一块红亮的排骨，放在立夏的碗里。“临时有事也是常见的。你看看，我就忘了有事要交待给秘书。”

立初霜说着就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然后她挂上笑容，对立夏讲：“快吃饭吧，凉了不好吃。这个排骨我烧了好久呢，很入味的。”

“好，谢谢小姨。”立夏低头吃饭。

谷雨和David以及另一个探员前后脚分别离开警局，在外人看来就是下班回家。他们很快聚集到FBI办公室，金浙正给大家布置任务，分发装备。

穿好防弹衣，谷雨检查枪械和耳麦，浑身上下都兴奋起来。

“哎，脸这么红？还发烧吗？”David走过来问。

谷雨抬手摸了摸脑门儿，似乎真的有点热。可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个，满心都是接下来的行动。几个人稍微吃了几口点心，喝了咖啡，时间刚好，于是分头出发。谷雨和David一辆车，谷雨开车。

“目标上了北向280高速。发现跟踪车辆，是目标父母家的车。”耳麦里传来报告。

金浙的声音跟进：“实施干扰。”

“教堂周围布控完毕。一切正常。”耳麦里有其他同事通报。

谷雨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开始出汗，精神进入高度集中高度兴奋的状态。

“跟踪解除。目标进入旧金山。”

“收到。”David说了一句，看了看谷雨，关掉耳麦，说：“沉住气，别紧张。”

谷雨点点头，没说话。

他们很快到达见面地点。谷雨在一条街之外停好车，两人警惕着慢慢向那个小仓库靠近。

“目标进入预定地点。”金浙报告：“一切正常。”

天色尚亮，但教堂附近空无一人，谷雨发了短信给Ms Alberto，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然后和David进一步靠近小仓库。

李小满接到立初霜的短信：谷雨今晚有行动。

她嘴角带笑，立刻展开了部署。Ms Alberto父母家原本有个司机，在Luis Alberto被害之后，出了车祸。在他们急忙找司机的时候，李小满推荐了一个人给Phelan，让他再推荐给爷外公外婆。李小满告诉他：这个时候需要自己人。

李小满火速联系到司机，被告知Ms Alberto的确告诉大家自己要出去一下，说是去一个好朋友家参加教会活动。司机提出送她，被拒绝。

司机一路跟踪，却在半路被一起交通事故截停了。李小满明白了他们被监控的局面。Ms Alberto到底会去哪里呢？

其实她对Alberto一家的监视研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Ms Alberto是个老实温顺的女人，平时除了去买菜、教堂、看医生、做义工，几乎足不出户。那么今天她说去见朋友，是真话吗？如果是撒谎，目的是什么？

谷雨今晚有行动，是巧合吗？

如果Ms Alberto是去见警察呢？李小满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怎么会如此轻信警察了？会不会今天就把东西交出去？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何不直接报警？

不行，必须阻止她！

李小满决定赌一把：Ms Alberto进入旧金山，很可能是去她熟悉的地区。280高速出来之后，到她居所附近区域的道路只有一条，只能守株待兔了。

事实证明，李小满赌对了。她把车停在路边，很快看见了Ms Alberto的车子。不过，她没有拐到她居所的道路，而是朝西走。

教堂！对了，她一直在教会学校做义工。那么，她会不会约了谷雨在那边会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会面才有安全感，对吧？

李小满得意地笑了。她警觉地查看周遭环境，向目的地快速前进，很快超过了Ms Alberto的车，提前进入教堂附近的街区。停好车，观察四周，她从提包里拿出手枪，插入风衣口袋里。

七点多钟，路上人很少，估计都回家吃饭了。夕阳把St Cecilia教堂白色的拱门照射得金光灿灿。李小满刚刚要靠近，就发现了周边几辆车不寻常。她于是保持步速，慢慢走过，不敢回头。等转过身去，她就掏出手机，给立初霜打了一个电话。

立初霜沉吟片刻说：“反正不能让他们顺利拿到东西。我找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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