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故事(19)

病毒是可怕的,但是爱情是美好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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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一首悲伤的歌

人们看到我会哭泣

我要去天堂

像火焰一样照亮天空

我会永远活着

宝贝,请记住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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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后镇,我坐上一部城际巴士前往西海岸,沿途是巍峨的高山及险峻的峡谷。巴士贴着悬崖峭壁的盘山公路缓慢的行驶,一侧不断出现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湖泊。

每隔两个小时左右巴士就会停下来,让乘客下车活动一下筋骨或喝杯咖啡。车上的乘客并不多,有一半左右的座位空着。我总是惊叹于南岛的辽阔和人口的稀少,这里的人民是多么的孤独啊。

经过一段上坡路,这辆上了年纪的巴士吃力的喘着粗气,尾部排出一阵阵黑烟。不知是司机喜欢还是他忘了调换,收音机里一直重复的播放着一首肯尼罗杰斯的《女士》。他苍老而嘶哑的嗓音犹如一首催眠曲,我在巴士轻微的摇晃中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几声沉闷的雷声传来,天色阴沉。不久巴士进入了一个小镇,然后在一个小广场旁停下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抵达福克斯冰川所在的小镇。

因为是深秋,街上行人稀少。我走在街上能够感受到一丝来自福克斯冰川的冷意。

很快夕阳开始缓缓落下,小镇映衬在一片落日余晖下。我望着数公里之外的福克斯冰川,幸运在我短暂的人生中可以欣赏到这壮美的自然景观。

我在一条偏僻的街上找到一家客栈,天黑后开始下起了雨。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第二天的冰川之旅取消了。客栈里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人,他们大部分是背包客或者是北岛来这边旅行的。大家喝着啤酒、咖啡,一副悠闲淡定、听天由命的感觉。

又一天来临了,清晨我起身出门,看见路边停了很多车。客栈对面一个礼堂的门口聚集了很多人,男士们都西装革履,女士们都是深色的裙装,他们神情悠闲的闲聊着。

原来他们刚刚在礼堂里参加完一个葬礼,片刻几个男士抬着一个棺椁从礼堂里缓缓走出,并抬上了灵车。在众人的注释下灵车缓缓离去,随之聚会也结束了。看着这一切,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特蕾莎去世那天的情景。

九十年代的一天我去广州拜访一个朋友。那时的通讯很落后,手机也不普遍,更没有导航。炎热的下午我在一条老巷子里转了很久才找到朋友家的门牌号。

朋友家住在一栋木制的老房子里,那时正是中午时分,阳光倾斜而入。我们在昏暗的阁楼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光线里飞舞的灰尘。那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我们光着膀子坐在窗前,抽着烟,吃着西瓜,侃侃而谈,窗外楼下就是熙攘的街道。

后来我们都累了,靠在藤椅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外面熙攘的街道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电风扇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在半睡半醒中,从对面一扇窗户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我听出那是特蕾莎的《再见,我的爱人》。

那首我听过无数遍的歌,在那个下午听上去突然有一种特别凄婉的感觉。奇怪的是那首歌一直在反复播放,让我有点异样的感觉。在这样一个夏日的下午,在广州繁华市区的一栋陈旧的阁楼里,我的大脑突然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之后的很多年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会想起那个下午,那种奇妙的茫然,有点伤感,又有点虚无。

黄昏时分我告别朋友,在街头上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很快离开了热闹的市区,收音机竟然也在播放特雷萨的歌曲,让我再次感到一种异样。

司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脸上写满沧桑。

他问我,喜欢特她的歌吗?

我点头。

他停顿了一下说,她去世了。

我惊呆了,我以为听错了,此时我看到他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他看了我一眼,断断续续的说,她昨天在清迈去世了。

我还记得那个黄昏,我坐在出租车上,那种无助与震惊。我无法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此时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透过车窗外面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灰蒙蒙的一片,如同我那时的心情。

我们都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他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给我讲了一段往事。

他说,那是在七零年代,我的父亲是一位南下干部,我很小就跟随父母来到广州。后来我父亲在一场运动中受到冲击,被关在单位附近的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之后他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我母亲每天陪着他,以防他做出什么事情。

一天他被批斗了一天,晚上回到宿舍,神情却显得异常的平静。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母亲给做了一碗他最喜欢吃的面条,吃完洗了个澡,然后早早上床睡了。半夜我母亲醒来发现父亲不在身边,起身看见门是开着的。她出门寻找,最后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他,他上吊自杀了。

父亲的死对母亲打击很大,她变得精神恍惚,也无暇管我。那时学校已经停课,我无所事事,整天在街上四处游荡。后来我参与了一起斗殴,对方有一个孩子受了重伤。我在管教所被关了几个月,出来后我就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我住在一个窑洞里,每天望着无际的黄土高原,面向黄土背朝天。

几年过去了,正值青春期的我内心充满欲望。我在放羊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她经常来看我,后来我们好上了。寒冬的日子我们躺在土炕上,相拥在一起,彻夜不眠,一直到第一线曙光出现在天际。

我母亲托人给我带来一个小收音机,那年冬季我在劳动的时候受伤,夜晚我躺在空荡的窑洞里,刻骨的疼痛让我彻夜难熬。我不停的调整着收音机的频率,突然里面传来一阵温柔的歌声:

我记得有一个地方

我永远永远不能忘

我和他在那里定下了情

共渡过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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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呆了,世上还有如此温柔的声音,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的歌声。她的歌声触摸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让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情。深夜万籁寂静中倾听她的歌声是一种灵魂的抚慰。她的歌声是我灰暗世界中的一抹鲜亮,是茫茫荒漠中的一泓清泉,我立刻沉沦在她的歌声之中。

那时父亲已不在人世,母亲的精神时好时坏。我每天在泥泞中挣扎,内心伤痕累累,就在此时她的歌声飘然而至,如同上天派来解除我痛苦的良药。

每次听到那句“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时,我就泪如雨下。她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的戾气,只有温柔,从此她的音乐成为我那段人生的庇护所。

几年后我带着媳妇和孩子回家,当我推开门,年迈的母亲坐在轮椅上默默的看着我,几乎没认出我。她已经风烛残年,眼睛几乎失明。房间里光线暗淡,桌上摆放着我父亲的灵位。我泪流满面,扑倒在她的面前。

那段时间白天我照顾母亲,晚上等她入睡,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听特蕾莎的歌。我感觉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用她的歌声来抚慰苦难中的人。那段生活持续了一年多,一直到母亲去世,那是我人生中内心最平静的一段时光。

回到家后我的内心一直沉浸在出租车司机讲述的那段故事中。那几天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复,我暂停了手头的工作,几乎没有出门。房间里一直播放她的歌曲,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那时距离我们在启德机场的廊桥邂逅已经过去十几年,从那之后我们没有任何联系。我回忆起那次邂逅的每一个细节,还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如同发生在昨天。

那时我刚刚步入社会,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对她的歌没有太多的了解,也未想过其中的意义。多年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多,我才开始重新审视她的歌。

她一生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可她的歌声却飘荡在这块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在那个充满伤痛的年代,她的歌声抚慰了无数人的灵魂,所以有人形容她的歌声是“二十世纪最后的温柔”。

在她去世后不久我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决定背上行囊去外面的世界

看看,我里离开了我生活的城市,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旅途中我总是在不经意间与她不期而遇。她就像一个传奇,离开我们这么长的时间,但这个世界上总是不断有关于她的传说。她柔情似水的歌声竟然感染了这个世界这么多的人。

我终于去了福克斯冰川,绵延起伏的冰河从南阿尔卑斯山两千多米的高处倾斜而下,延绵十几公里,形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壮观的冰川景观。这个冰川已经存在了数万年之久,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于冰河时代。

我被这巍峨的景象震撼了。那天我拍了很多照片,终于拍到了我内心深处想要的照片。我想对她说,我终于拍出了满意的照片,我真想给你看看,如果你在该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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