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尘香 中部(第8章)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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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寻尘香

中部

有讨价还价的生意,有你情我愿的欲望,哪里寻不离不弃的爱情?



第8章  转身

余下的时间无事可做,蔡文胜怀着心事,随意到处走走看看。

他去了矿山幼儿园、马路桥老市场、医院的住院部、停业的电影院,这些地方都铭刻在心中的回忆里。自从见到伍丽章后,对故乡没落的无力感有所缓解,故乡在心里重新有了温度。

电影院早已因为年久失修停用,墙上的电影油画斑驳不堪。蔡文胜坐在电影院前又高又长的台阶上,想起学校包场看电影的情形:同学们都在排队进场,石老师非要他为犯下的错误写检讨书,写得他手忙脚乱心急如焚,一直写到石老师满意,才把电影票给他,这时电影院里已经响起了片头音乐。

想着想着,蔡文胜不由得会心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蔡文胜看发廊里面没人,便进去洗个头。女孩给他打湿头发,问他有三种洗发水,价钱不一样。蔡文胜知道发廊里洗发水都是灌装的,不过还是要了个贵的。洗完头,女孩把毛巾铺在肩上,啪啪地给他拍打起来。

付钱的时候,蔡文胜看了女孩一眼,暗自感叹这里的水土养人,只是不知昔日的好时光何时再来。

回到招待所,伍丽章的电话打了过来,说今天忙了一天,刚才抽空把钱送去给陈熙容,可人家不肯接受。蔡文胜一听急了,说不是说好明天我走了以后才给吗?伍丽章连连抱歉,说自己担心她正着急,想着早点给了安心;又说刚才好说歹说,人家答应收下,但说明天早上要当面感谢;自己已经答应下来,明天九点在学校门口见面。

放下电话,蔡文胜心里有点埋怨伍丽章擅自做主,现在想不见面为时已晚;回头又一想,伍丽章是一片好心,不该埋怨她。他心里自问,到底不愿见面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想让对方因受人恩惠感到难堪,还是自己不愿见到曾经喜欢的人落魄的模样?

白天伍丽章看破他说他的话,和明天早上见面的事搅在一起,让蔡文胜心里有些郁闷,他烦躁地走出房间,站在走廊透透气。


这时楼下传来喧哗,他从走廊探头去看:楼下停着一辆白色桑塔纳,几个领导模样的人在互相握手告别;一个后脑勺头发有些稀疏的男子显然级别较高,穿着一套得体的灰色西装,其他的人对他毕恭毕敬;男子身边站着一女子,一套白色的西裙精致大方;看得出来两人不是矿山的人。

正看着,白裙女人回身仰头往上看,只见她眉眼俊俏,颇有姿色。蔡文胜赶紧后退两步,离开走廊回到房间。不过一会,过道里传来脚步声,还有行李箱滑轮拖行的声音;脚步经过门口,到了隔壁,接着房间里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蔡文胜上了床,接上随声听,放入一盒粤语磁带,悠缓低沉的歌声流淌出来,荡漾在地上,渐渐浮起夜色,融入矿山静谧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等蔡文胜急匆匆赶到学校门口时,伍丽章已经到了,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白里透红,两只大眼睛看人时一闪一闪。

伍丽章对她说:“小美叫叔叔,叫叔叔好。”小女孩不怕生,脆生生地叫“叔叔好。”


蔡文胜应了一声蹲下身来,把握着的拳头摊开,手掌里是几颗大白兔奶糖。小女孩抬头看看伍丽章,见到阿姨点头,伸手拿了一颗,蔡文胜说:“小美真懂事,这几颗都是给你的。”

“你没迟到,是我们早到了。”伍丽章看着还有些气喘的蔡文胜,“刚到一会,陈熙容说忘了拿东西,要赶回去一趟。”

蔡文胜说自己刚才路过商店时买了两份礼物,两个小朋友一人一份,说着把手里的两个袋子递给她。伍丽章说你真周到。

小美嘴里含着糖,不说话也不闹,像个小大人,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蔡文胜说话间几次看她,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昨天忙了一天,忙得连午饭的时间都没有。矿山和附近农民的官司最近要结案,市里昨天来人调解。”伍丽章说,让蔡文胜想起了昨天招待所的住客,果然是外边来的人。


“你猜我见到了谁?”伍丽章想卖个关子。

本来蔡文胜在矿山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小草饭店老板娘曾经说沈文杰的情况,伍丽章这话一问,加上昨晚看见的情形,他便猜到了谜底。

“是沈文杰。”伍丽章说,看着惊讶的蔡文胜,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的悬疑达到了效果,“我还问她记不记得你,她问‘是不是那个跳级的?’”

伍丽章又说后来大家一块吃饭时,聊了一些你的情况,问她机会难得,要不要见个面;可惜她说时间太紧了,而且和你没在过同一班,怕大家没话聊。

蔡文胜嘴里说她说的没错,大家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什么,脸上却不小心,一下没有藏住失望。这次回故乡,原本只想着看一看,满足自己二十年梦里的愿望;不料见到伍丽章后,事情发展得出人意外。


伍丽章瞟一眼,看见了蔡文胜脸上的欲盖弥彰;她说沈文杰人不错,但心里想得多,表面上挺随和,可是骨子却是客气礼貌,保持和别人的距离;没等蔡文胜接话,又说,你们俩这点倒是蛮像的。

前天晚上,蔡文胜也推脱见老同学,用的也是同样的理由,没料到事情反转得真快。他有点尴尬地笑了,说怎么能一样,人家是领导,我是老百姓。伍丽章没接话,往远处看去,又看了看表,说这陈熙容怎么去那么久?

“是啊,什么事会去那么久?”蔡文胜琢磨着,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有些醒悟过来;他对伍丽章说;“时间有点紧,不等她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伍丽章有些诧异,以为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蔡文胜,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不会拐弯,从小就这样。”伍丽章说,有点动情;她想说每次外边的同学回来,都神采飞扬说着外边世界的精彩,也同情矿山的遭遇,而他们大多数却再也不回来;可嘴里却说:“这几年干工会,每天面对的都是烦心事,如果话说重了你得多包涵。”

蔡文胜刚才被说得有点尴尬,可没往心里去。在社会上打拼这些年,无意冒犯比起精心算计来不值一提,更何况伍丽章热情好客让他这次没带着失望离开。


“我真没在意,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老改不掉。”蔡文胜诚心地说,说完又说,“你大概不知道,你这两天训我,比小时候训我温柔多了。”

伍丽章被他逗笑,说我们再等几分钟吧。蔡文胜不好再说,便把目光转向小美,发现小美又在看他。蔡文胜蹲下身来,问:“小美,是有什么事要和叔叔说吗?”

小美摇摇头,说:“没有。” 然后又说:“妈妈说,要小美记住叔叔的样子。”

听完这话,两个大人对了下眼神,心里已经明白。

伍丽章伸出手:“老同学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蔡文胜握完她的手,蹲下身和小美拉手,小美学样也说:“祝叔叔一路顺风。”

两个大人都笑了,心里却有一点不是滋味。

班车缓缓开出了车站,车里人不少,蔡文胜来得晚,只能坐在靠后的位置。和来时一样,车厢里放着装满了各种农产品的袋子和箩筐,脚边一个鸡笼里关着几只鸡和一只鸭;鸭子落了单反倒凶得很,嘎嘎叫,对靠近它的鸡毫不留情一顿猛嘬,几只鸡只好抱团缩在一起。

 上了几个大坡,又下了几个大坡,班车到了镇上;乘客下去几个,又上来好几个,车站的人忙着往车顶上装货。想起上次说自己“此行必有桃花”的姜老师,蔡文胜不禁往窗外多看了几眼。

从镇上到县里大概一个小时车程,蔡文胜打算睡一下,这几天情绪波动,睡眠时好时坏。昨晚给徐梅打电话,告诉她大概到达的时间;今早徐梅说已经定好酒店,把地址给了他,让他直接过去。


不知不觉中蔡文胜睡了过去,直到车身猛地一震,车里乘客发出一阵惊呼,车缓缓停了下来。蔡文胜迷迷糊糊张开眼,车门已经打开,乘客纷纷下车。司机钻到车底下,很快又钻了出来,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车底的轴承断了,开不动了只能等公司重新派车来。

旅客们七嘴八舌地问要等多久。司机说,这里离县城还有半小时车程,来回需要一个小时,至于等多久要看运气,什么时候有车经过才能托人把消息带到公司。

乘客们纷纷转头往来路看,路上静悄悄,一个车影也没有;大家于是散开,三三两两走到路边树下,有的聊天,有的吃东西;有人把车里的鸡鸭笼子也拿了下来,放到树荫下喂食,说吃饱了重称。

蔡文胜走近正愁眉苦脸的司机,问有没有公司电话;司机说有,但附近没有人住,找不到电话;蔡文胜掏出手机,说这个能打;司机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找到电话,蔡文胜看着号码拨了过去。

通完电话,司机亮开嗓子大声地宣布:公司马上派车,很快就会到,大家耐心等待;转头对蔡文胜说,等会你坐前头。大概是认出了几天前的蔡文胜。


秋天直射的太阳依旧火辣,大家都坐在树荫下;蔡文胜往前走了几步,在一棵大树的树荫里坐下,按司机的预测,最快也得等半小时。他没人聊天,也没东西吃,背包里倒是有本书,不过在这个地方拿出来显然不合时宜,于是拾起根树枝,开始捅地上的蚂蚁窝。

过了一会,树荫下的人群躁动起来,有人喊“有车,有车”;车并不是从县城来,而是来的路上驶来一辆轿车;看到路边聚集的人群,小车慢慢减速下来,班车司机走上前去,和车里的人交谈,然后起身往前指了指。

小车重新开动,到了蔡文胜的旁边停住,车窗摇下,一个女子在车里问:“是蔡文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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