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所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七十年代的北京,在本文展开之前:首先做一个北京地理位置上的铺垫,这么说吧:以东单大街为起点,途经王府井南口的北京饭店到天安门前的东华表为止:这条大街就叫东长安街,越过天安门前的金水桥往西(以西华表做为标志)途经中南海的新华门和电报大楼,这条大街就叫做西长安街,再过了西单大街的路口就是民族文化宫,你看经过我这么一描述,这地形图就变得清晰起来了吧,就跟Navigation System导航似的。
在市区的行政划分上,东长安大街属於东城区政府管辖,而西长安街则隶属西城雷子们的势力范围,在民族宫的背后是西城的二龙路胡同,那里有一所高墙电网的大院(上面还闪着小红灯)那就是西城分局拘留所,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兄弟我曾在那里居住过,拘留所里的住户也是鱼龙混杂(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仁人义士,我就是其中之一)老实讲再此之前我真不知道啥叫饥饿的滋味,是拘留所里的大窝头让我明白了啥叫:饿了吃糠甜如蜜!
拘留所的开饭时间是上午十点和下午四点(每天二顿饭每顿俩窝头)菜是大白菜加上盐和酱油清煮(那菜帮子连洗都不洗)每一次你喝完菜汤后塑料碗的底部都有一层小泥,刚折进拘留所的时候(这种猪食)根本就咽不下去,但那的狱警他可不惯着你,就这个你爱吃不吃,你还以为这是下馆子泥?饿上你三天保证饿的你前心贴后心,这时那带有着泥土气息的白菜汤,就像是皇宫御膳房里做出来的高汤一样,那窝头也能吃出稻香村的点心味来啦。
人就是这样:在正常的情况下往往会有各式各样(精神上的或者是物质上的)的欲望,但在拘留所那种鬼地方,你唯一的愿望那就是盼能早一点吃饭,前面已经介绍过了在西长安街上,耸立着一座著名的电报大楼,在大楼的顶部安装有四面石英钟,每天到一个整点那石英钟就会敲钟报时,我们住在不远的二龙路牢房里听的是清清楚楚,刚进来的时候所有个人的物品如:手表皮带,甚至连鞋带都被狱卒给没收了,所以那时候的计时方法就是听电报大楼的报时声,每敲响十声那就是上午的十点钟,听到敲响十下就意味着耍发第一顿窝头了,敲响四声后就该吃第二顿的大窝头,听报时声是当时最幸福的时刻。
为什么古人说:民以食为天,为什么民间说:人是铁饭是钢,胡耀邦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被我在拘留所挨饿的实践,终於痛苦的完成了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的跨越,老实讲在我这一生中那种“挺事事“的宴会也吃过不少,最牛逼的是在钓鱼台国宾馆的宴会,仙鹤就在湖边旁若无人的在漫步,这与西城拘留所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若论吃的最香最难忘的恐怕还是拘留所大窝头,还有那碗清水酱油煮白菜汤,那汤就像朱元璋的珍珠斐翠白玉汤,这就是饿了吃糠甜如蜜的道理。
看电视剧“血色浪漫“的时候,看到剧中有这样一幅画面,钟跃民进了拘留所后每个号房里住着8名犯人(睡上下铺)这种摆设与大学的学生宿舍差不多,现实生活中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也算是一大进步,起码是讲人性啦,而在七十年代时却不是这样,那时候的(号房)是一个木板地铺,高出地面5~6公分,地铺上住着14名关押者,每天都是分座二排面壁思过。
平日里除了提审之外,就是在号里反省“坦白交待“问题,除了有一份人民日报之外,还有狱方指定要学的毛主席著作,诸如“督促杜律明投降书“以及“南京政府向何处去“等篇章,简而言之在(号里)称得上是度日如年,尤其是在半夜的时候,你正在梦乡中啃猪蹄吃呢,那铁门哗啦啦的一响,警察点名要押你出去提审(反正值夜班的警察闲着也没事)於是无所事事的时候拿犯人开心,那就是狱卒的一大乐趣,走过阴森的通道外面就是闪耀着小红灯的高墙电网,那种感觉就像要被押解去枪毙一样,这时候你特别想唱点啥,那怕哼唱点家乡小调也好呀但不允许,所以说那警察是真他妈的孙子。
人在这种环境下肯定会想:接下来的日子又将会是怎样?说实话对此我是一点谱都没有,因此在心里总有一些忐忑不安,就在这个时候同监室里的一位京城老炮出现啦,他说自己在以前那是给八路军打机关枪的,因此他有着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这老家伙以一种见多识广的语气对我说道:小子你是怎么回事啊?说出来让大爷我听听,让大爷帮你分析一下,此时的我也特想与人探讨交流,所以这糟老头子的出现就像是“及时雨“宋公明一样。
事后回味起来想想看:其实这老家伙是闲的难受,他是想找人聊聊天就当是狱中的一种消遣,看到你心神不宁的样子,老家伙就选中你啦,他先是把我的焦虑当故事听一听,这样一来呢他即可以打发那无聊的时间,二来呢也可以再趁此机会以过来人的身份吓唬你一下,能够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样子他便在心中窃喜,那天这老东西听完我的案情后,便严肃的对我说道:小兄弟你是彻底瞎咪啦,根据你所交待的案情性质我分析(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故作沉思状)然后就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呀最少也是两巴掌。
大爷,啥是两巴掌呀?看到我一头雾水困惑不解的样子,那位京城“老炮“就像是对一个傻子似的说道,这你都听不懂啊?这书都让你念到狗肚子里去啦,还啥是两巴掌?两巴掌就是政府判你10年的大刑啊,老实讲在拘留所里的日子每天都活的生不如死,每天都过的度日如年,原来我还在想出去之后到那家攴厅里去大补,并且一定要吃他一个肚歪,现在被这位老丫的这么一吓唬,这心中的计划仿佛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梦想破碎后我真想他妈的撞墙自尽啦,这老家伙那是什么及时雨呀,他简直就是我的一个克星。
尽管如此: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老头子说的话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他是这样分析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判你十年大刑是吧,你动脑子想想看啊:你说建国以后有谁敢在天安门广场闹事呀,你这小兔崽子是头一份啊,告诉你吧:判你那都是轻的,搞不好就得枪毙,我看呀你就做好牺牲的准备吧,就这么着这糟老头就像是老猫戏弄小耗子一样,看到你那求生无门求死不得的样子,这老东西他就心满意足的哼着小调看人民日报去啦,
这老头子他是为什么事情进来的我不知道,我估计他这人不是贪污公款,要不然就是调戏人家良家妇女,总之他干不出来令人称道的事情,什么他是给八路军打机关枪的?这纯粹是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我在前面曾经说过:拘留所里的人那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像池塘里有田鸡,也有赖蛤蟆一样,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该是那位倔强的退伍兵登场啦。
那是在不久后的一天傍晚,拘留所又有一位20多岁的年轻人折了进来,这哥们进来后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刚进去时都这样)除了提审之外他几乎不说话,见此状况那老头就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又凑了上去(他实际上是看上人家不吃的窝头啦)从他们偷偷摸摸的交谈中,我听到了那哥们骂骂咧咧的声音,毫无疑问这是那老头又得逞啦,从他叼着窝头回来我就知道,案情已经被这老头子侦察的差不多啦,不得不说这也是老头的一种本事。
原来这位愤怒的年轻人是一位退伍兵,复员后在XXX攴厅当电工(西城著名的老字号攴厅)后来从他的叙述中得知:这哥们原来在39军当兵,复员后军安办将他分配来到这家国营攴厅,不久他又结交了一位能够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靓妞,很快的他就三下五除二的将这妞给拿下,喜上加喜的是这时候他又赶上七十年代那一次福利分房,而且他完全符合分房的标准,因此他想分到新房之后就举办婚礼,至此他的人生称得上顺风顺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他此时就应当正抱着媳妇在“洞房花烛夜“呢,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却出现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出现在西城分局的拘留所。
怎么回事呢?原来按照xx攴厅公布的分房标准:主要是这么几点:年龄工龄加评选,当时这哥们的年龄已是26岁(属於晚婚晚育者优先的范畴)这项他已经达标,按照工岭计算他也符合标准(军岭可折算成工岭)这一项他也没有问题,若按照评选标准的话,从公布出来(一榜和二傍)的分房名单上来看,他也都是无异议的通过啦,眼下他就剩下拿到新房的钥匙,然后再去买家具,筹办婚宴这最后一哆嗦啦,他很高兴媳妇也很高兴。
谁承想就在第“三傍“的分房名单张贴出来后,他的名字却从分房傍单上消失的是无影无踪啦,刚开始他认为这肯定是自己眼花了,再看一遍确认无误,这简直如同是一个大闷棍砸了下来,他找到分房委员会去询问,人家说这是领导的意图,他去找到领导询问,领导上说那是因为有更需要的同志,并希望他能发挥党员的带头作用,同时承诺下一次分房一定有他的。
眼看着马上就到手的房子就这样子飞了(这就像是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一样)这种落差他受不了,他的媳妇也受不了,同时这哥们也根本就不相信那个下一次分房再给他的承诺,跟本单位的领导谈不拢,他就向上级领导反映,这时候上级领导也跟他打官腔,领导要求他不要听信谣言,要他相信组织上会一碗水端平,要他相信在党的英明领导下,明天会更加美好,要他相信将来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问题是通过文革的洗礼,像这种画大饼的陈辞滥调,或者展现海市蜃楼的政工策略早已经失效,骗不了人啦。
福利分房这种事情往往会涉及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因此这件事的内幕就像俗话说的“纸里包不住火“一样,后来这位退伍兵隐约的听说:这一套原本准备分给他的住房,是被党委书记拿去送给上级的领导啦,这使他异常的愤怒,党委书记凭什么以权谋私,上级领导凭什么抢占我的婚房,这不是公然的抢劫吗?这不是欺人太甚吗?此时退伍兵决心一定要将房子的事情弄一个水落石出,否则他不仅无法结婚,女朋友也有可能就此吹啦。
在文革年代中成长起来的那一代年轻人,无论是男还是女,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那么点“五不怕“的精神(也就是红卫兵的造反精神)於是这哥们从刚开始的气愤大骂,到后来变得悠闲从容起来,或许是受文革贴大字报的启发,他不再去找党委书记大吵大闹,而是在公布的(分房名单)旁边贴出了一张自己的维权声明,在这篇声明中很明显含有威肋的味道,诸如在文革中常用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还有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等暗示性的文字,颇有一种鱼死网破的意味,更让领导上感到忧心忡忡,放心不下的是:这小子在大白天就竟敢在配电室里霍霍磨刀,这也太嚣张啦(这是在向党委示威吗)尽管他磨的是配发的电工刀,但那玩意捅肚子也没问题呀。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饭店领导心里也有一点哆嗦啦,毕竟自己心虚,毕竟自己那也是肉体凡胎呀,就这么着保卫部门的狗腿子出面了,人家先是让这位退伍兵要正确对待,接下来就要他相信组织,说凡事都有一个先后的问题,说咱们国家的发展会越来越好,所以你要相信新房子会有的,新媳妇也是会有的,但是这套大忽悠这哥们他根本就不听,这就像拘留所里的那位“老炮“决不相信那个所谓的坦白从宽一样,面对狗腿子掰开了揉碎了的苦口婆心,这位退伍大兵就当作是耳旁风一样,他就强调一句话,我之所以能在分房的名单上榜上有名,那是经过全体职工评审产生的,现在有人将我从名单上抹去,意图用这套房子去以权谋私,这样不仅党纪国法不允许,我也决不答应。
谈话进行到了这种程度,就如同两阵对垒一样双方都各不退让,这时候那位保卫干部对退伍兵说:根据群众的反映,说你在工作时间里霍霍磨刀,有没有这回事?你要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吗,听闻此言退伍兵他也反唇相稽:难道以权抢房就不是犯罪吗,你现在对我说这蕃话的行为,难道不是在官官相护吗?双方的谈话不欢而散。
退伍兵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肚子的委屈向上级领导反映,谁承想是非曲直没有得到一个说法,相反还要承受组织上给予的指责,设身处地的想想看一个人遭受到失去新房的损失,还要承受可能失去女朋友的压力,这个时候的这位大兵彻底的愤怒了,中国有这样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於是这哥们他对那位保卫干部说道:我告诉你:我的目的就是想要房子,如果我的房子被你们给拿去以权谋私的话,那我将会以我的方式来讨回公道。
看起来这哥们是准备要“舍命维权“啦(很多年后北京又出现了一位名叫杨佳的好汉,他也曾对警察说过一句维权的名言:你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就给你一个说法)就这么着原本由分房引发的纠纷,后经过保卫科这帮狗腿子一掺和,不仅没有做到釜底抽薪,相反到变成添油加柴的啦,最后双方都已到了剑拔弩张互不退让的程度,这时候保卫科的狗腿子也准备玩阴的啦,(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单位的保卫部门就相当於今天的辅警)他们与警方的关系,有些类似日本鬼子与汉奸的关系,保卫科是警方依靠的基层力量,也正因为如此所以狗腿子有权将人送到公安局去关押,就这么着一位倔强的退伍军人,被他所在单位的保卫部门以寻衅滋事的罪名,给送进了西城分局的拘留所。
能把一位年轻人以“莫须有的罪名“送进公安局的拘留所,那这个人的背景肯定不简单,这里有几个条件必不可少:首先是这狗腿子要有依附的“官方“背景,另外他与单位领导和房屋的受贿者(上级)形成了利益的纽带关系,如果这件事闹大了的话,那么不仅单位领导的人身安全有隐患,而且这还很有可能会拔出来萝卜带出泥,搞不好自己和上峰都有可能被牵扯进去,这是一条麻绳上两个蚂蚱的关系,像这种芝麻粒大的小官,干起伤天害理的事来却一点也不小,而这件事的后续发展也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拘留所的警察看过这哥们的卷宗后,都觉得这单位的头头太他妈的孙子,而这位傻小子也是真他妈的冤,房子丢了不说自己还折腾进“号子“里来啦,所以警察对他讲:你在这里要守规矩,我们呢也不会为难你,15天的拘留期一到就放你出去,你愿到那去告状都可以这个我们不管,但是别走极端,释放他的前夕警察再次提审对他讲:你以前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可以当成是你说的气话,出去之后不能再这样说,更不能这样去做,谁承想这哥们也是不忘初心,他对警察说道:大哥我的房子被人霸占了,媳妇也跑了,换做是大哥你能做的到吗,所以说给我房子万事皆休,否则那样的活着真是太憋屈啦。
这样一来警察也不敢释放他啦,万一他们单位依然不给他分房,万一他真把单位的头头给当猪宰了呢,於是卷宗上交给了检察院,由於案情简单检察院的批捕证很快就批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检察起诉,法院宣判,这一切都在短时间内做到了一气呵成,他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判决书下来后:警察还是觉得这哥们有股子爷们劲,而且太他妈的冤,所以又对他说:别那样一根肌,我给你纸和笔,你还可以提出上诉,这样还有可能减刑或者缓刑,然而接下来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这位宁折不弯的哥们在警察送来的纸上挥笔写道:留得子胥豪气在,三年归报楚王仇!真是爷儿们,壮哉!
更令人感慨的是,在那个年代讲究的是“判刑之日就是开除工职“之时,没想到的是:这哥们被判刑后他的单位不仅没有开除他的工职,相反他在入狱之前苦苦维权无果的房子,这时候也由领导亲自送到了他母亲的手中,这其中到底是良心发现了呢,还是惧怕那三年之后的白刃不相饶,这个我们无法考证,只是有一点可以证明:那就是眼泪与哀求是得不到尊重的!
也有哥儿们说啦:这哥们的确是条汉子,但那是在七十年代,那时候当官的胆子还没有练出来,搁现在当官的也“与时俱进“啦,把你往精神病医院一送,哪里还有三年归报楚王仇啊,事实的确是如此,只是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