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的夏天, 我是最后离开学校的几拨人之一,我的目的地不是回家,也不是新的工作地,而是内蒙古的毛乌素沙漠,因为我的研究生导师是搞治沙的,搞治沙的当然要去沙漠了。 事实上,我前前后后总共去了三次毛乌素,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得是发生在哪一次了, 就都写在一起了。 每次去毛乌素,都是首先驻扎在一个生态研究站里,生态站位於内蒙伊克昭盟伊金霍洛旗的一片沙漠中间,当吉普车在沙堆中间蜿蜒前进的时候,真不知道那个司机是怎么在没有任何路标的沙漠中找到目的地的,我当时想这下想逃都不知道该向哪里跑了。 生态站其实是科学院植物所建立的,但植物所得人通常只是在春夏两季才会来,常驻站上的人只有一个厨子,一个羊倌,一圈羊和一条狼狗。那个厨子其实根本不会做饭,我十年前的水平就比他高,没有蔬菜,每天就是土豆粉条,吃得人火气直冒,偶尔会宰一只羊打打牙祭,吃完了才发现是火上浇油。记得有一个植物所的女研究生,长途跋涉兴致勃勃得来到站上,第一餐就嚷壤着要吃手抓羊肉,肉端上来却躲的远远的,太嬗,勉强吃了一口就再也不碰了。可是站上宰一只羊通常要吃好几天,没有冰箱所以要赶快吃掉,每天上顿羊肉下顿羊肉,终於有一天,发现那位女同志不见了,后来司机回来才知道她偷偷托人买了车票,跑了,我们笑了好一阵子。其实我以前也是不吃羊肉的,可是为了生存只好硬着头皮吃,碰到太肥的就不嚼直接吞下。蒙古人煮肉都是煮得半生不熟,用牙是啃不动的,所以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刀,於是我也去买了一把,买回来才发现买错了,买了一把藏刀回来 (藏刀是弯的,蒙古刀是直的),凑合能使就算了。 那个羊倌儿是个当地不大点儿的小孩子,见了人就笑很少说话,有时闲了我会跟他去放羊,把羊远远的赶到有草和灌木的地方, 当我们四处转的时候,羊也会跟来,羊倌儿就会又喊又叫的往天上扔草帽把羊赶回去,黄昏时我们慢慢往回走,羊群也会慢慢的跟来,从来也不会乱跑。小羊倌儿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我们宰羊的时候,会把羊头和羊蹄子给他,他会耐心地把羊头和羊蹄子煮熟包起来带回家,我猜爸爸妈妈夸他的时候他一定是很自豪的了。站上的狼狗非常的凶猛,每天都用铁链子拴着,看见了生人它会拼命地叫,但是它很聪明记性也很好,我喂了它一次它就永远都记得,两年后我再到站上它还认得我,摇着尾巴讨好我。据说以前站上的人是不拴他的,后来有一次它乱跑吓倒了附近一户人家 的小孩子,就只好拴它了。它最喜欢的是植物所得一个研究生,他每天早上跑步的时候都会带上它,让它自由自在地在旷野里奔驰一番。后来再去站上的时候,那条狼狗已经显出了老态,不再那么凶猛了,后来听站上的人回来说,有一天那狗自己把脑袋退出了套在脖子上的铁环走掉了再也没有回来,我猜它肯定是自己去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安安静静地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