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女儿想学琴 江岚 长女雪儿从三,四个月大开始喜欢玩手指。每天早晨睡醒了也不哭闹,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小床上,两只小手相对,十个胖胖的小指头轮流交错,可以玩很长时间,嘴里咿呀有声。朋友见了就说:“这孩子长大了应该学钢琴。” 我当时听了也只是笑笑,并未当真。等她长到四,五岁的光景,周围的小朋友中学钢琴的渐渐多了起来。某天她到小朋友家参加生日Party,晚上我去接她回家,那个小朋友的母亲对我说,雪儿和她刚开始学琴的儿子在一起“弹钢琴”,玩了有二十几分钟。 “看来她对钢琴很有兴趣。应该正式送她去学,”这个母亲建议道。“否则错过了这个阶段,很可惜。” 雪儿自小很有主意,在日常生活中对于自己的喜好,她的态度通常很明确。一旦喜欢上什么人或事,能够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比如她在两岁多时偶然听到邓丽君的一首歌,开始喜欢她的声音,此后一直到现在,依然听邓丽君的音碟数小时不知疲倦。我当即转头问雪儿是否愿意开始学钢琴,她的回答很肯定。 曾经读过一份香港中文大学心理学家们的实验报告,他们以45名年龄在6-15岁之间的音乐班学生为一组,与另外45名未接受过任何正式音乐教育的同龄学生作对照,进行口头记忆力的测试。发现那些接受过古典音乐训练的孩子,可以复述出更多的内容,在测试中的得分比对照组高出许多。而且在30分钟以后,这种优势的表现依然相当明显。研究人员由此得出结论,认为口头记忆力的差别,是因为音乐训练刺激了左脑的发展,而左脑正是负责口头学习的中心所在。可见音乐教育对大脑的横向训练有直接的助益。 即使抛开智力开发这一层面的好处不谈,音乐本身也可以陶冶情操、愉悦性情,帮助孩子调整情绪,放松身心。学习一种乐器,无疑是提高孩子的音乐修养和对音乐的欣赏能力,培养他们艺术底蕴最佳的途径和手段。钢琴相对而言比较容易入门,键盘乐器对左右手配合动作的要求,更可以使雪儿这个左撇子得到锻炼左右脑协调能力的机会。她表现出喜欢弹琴的趋势,我这个当母亲的自然求之不得。 然而兴趣是一回事,真正去学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自己少年时代学过一阵子钢琴,深知其过程的艰辛枯燥。钢琴演奏会上穿曳地长裙,风姿婉约的女子,纤纤十指在黑键白键上轻盈地次第跳跃,看着让人悠然神往。可是那样的功夫,要用台下无数乏味的,反复的练习去堆积;牺牲许多有趣的,好玩的,游戏的时间去换取。在这样的过程里,想要维持最初的“兴趣”不被磨灭,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除了家长之外,老师所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有些音乐老师,专业上十分出色,但他们不见得理解儿童心理和行为的特点,不见得能够让枯燥的东西稍微有趣一点。他们在教学的过程中往往倾向于过份强调技巧的强化训练,其结果不仅不能够巩固“兴趣”,反而很容易对孩子造成心理上的伤害,由过多的挫折感累积而导致自卑。因此我认为,雪儿未来的钢琴启蒙老师是不是一个优秀的钢琴演奏家不是关键,更重要的是她或他能够对雪儿目前的兴趣因势利导,从而激发和建立起她学习的自发性和积极性。 我打电话和附近能找到的钢琴老师约时间,带着雪儿去和他们逐个见面。 第一次见的是个俄裔的老先生。这个白发苍苍的老教师有二十几年的音乐教育经验,但他学生平均年龄在十一岁左右,最小的学生九岁,而且几乎都是在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才转到他名下来学的。在见面的半个小时里,虽然他的态度很温和,但很显然缺乏和稚龄儿童相处的经验。 接下来见的是一个台湾太太。她刚刚从俄亥俄州搬来,当时她家的房子里几乎没有家具,地板上堆着许多箱包尚未打开,客厅里并排放着的两台钢琴显得特别醒目。这位太太颇健谈,据说从前在俄亥俄州的时候很受学生欢迎。而且她家里还有一个和雪儿年龄相仿的女儿,在雪儿的脑子里,到她家里学琴大约也就和去“Play Date”差不多,自然是高兴的。但这位太太是以“Suzuki Method”来教钢琴的,我对这种教学方法并不了解,因此颇有些犹豫。 正在为难,雪儿另外一个同学的母亲介绍我认识了Monika。她是个波兰裔的年琴女子,自小接受钢琴的正规严格的训练,后来专功儿童音乐教育。由她来给雪儿启蒙,应该很不错。而且她就住在附近,可以上门来教,对于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需要照顾的我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雪儿也很喜欢她,当下大家一拍即合,Monika开始每周一次,来家里给雪儿上钢琴课。 在调动孩子的积极性,巩固对音乐的兴趣方面,Monika的确做得很不错。雪儿从一开始就不以每天固定时间练琴为苦,应该都是她极力鼓励的结果。但一年以后,另外的问题又出现,我觉得Monika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她对技巧的训练太过轻忽。 钢琴入门固然容易,但随着难度的加深,对技巧的要求会越来越严格。最初的坐姿,手型一旦养成错误的习惯,以后很难矫正,会直接影响孩子的进步。 音乐教育的目的主要是陶冶性情,将来是否能够在音乐方面有所建树,个人的天赋和资质是决定性的因素。天才一定要通过刻苦努力才能成功,但凡人无论如何刻苦努力都成不了天才的。因此我心目中并没有一个既定的标准来衡量雪儿钢琴进度和技巧水平,也不认为考级,参赛获奖或开个人演奏会是她的终极目标。但学琴毕竟不是玩游戏,“重过程不重结果”也不等于完全不要结果。如果说飞翔是鸟儿的天性,那么在它能够自由地,无拘无束地翱翔之前,它需要看到世界的色彩斑斓,也需要挑战空气的阻力。基于这一年来对雪儿的观察,我发现她的节奏感很好,识谱很快,就她的个性,能力和对学琴这件事本身喜欢的程度而言,她需要挑战,需要有人给她适度地施加一些压力。为她创造机会,及时调整方向,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于是只得把寻找钢琴老师的种种麻烦事重新又来过一遍。这一回找来找去,终于找到Wendy。第一次去见Wendy 的时候,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因为在我的印象里,钢琴家,特别是女钢琴家都多少有些高贵而冷峻,她们通常在古色古香的摆设里,仰着曲高和寡的面孔正襟危坐,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然而Wendy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虽然她是钢琴演奏专业出身,正经的女钢琴家。 她在儿童音乐教育方面有多年积累的经验,在技巧训练和兴趣培养这两方面,她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很有耐心,她兼有从前见过的那个俄裔老先生和Monika的优点,却没有他们的短处。能找到这样的一个老师,是雪儿的运气,也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希望此后再也不需要到处打电话找钢琴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