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有一周没有见到黄鲲了,黄鲲也一直没给她打电话。她想黄鲲,想得要命,可她不能去找他。一方面是对黎孝诚的愧疚,另一方面,她也不想去烦他。她觉得摸不透他的心思,他想的事情她似乎永远都不会懂。她心里明白,黄鲲不来找她一定是因为那个女人——他的未婚妻。
她和那个女人就好象在天平的两端,当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重一些,就会有意疏远她,而当他们之间出现矛盾让他心烦意乱时,他才会来到她的这一边寻求片刻的宁静。也许,这样的解释根本是她对自己的安慰。她此刻所扮演的角色,说白了无非是个秘密情人,日复一日地守在这里,只为满足他心灵上和生理上的需要。
这样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她无数次地尝试把对黄鲲的感情寄托在黎孝诚的身上。她知道黎孝诚才是她应该付出感情的人,才是会娶她和她共度一生的人,可她却无数次地失败。对黄鲲的感情就象一个巨大容器中的水,不停地涌出来,无休无止,似乎永远也不会干涸。这样呼啸而来的感情随时就要将她淹没,而她早已处在漩涡的中央,身不由己地随着浪潮旋转,还说什么转移到别人身上?即使她成功了,这样对黎孝诚来讲就公平了吗?她害怕听到“情人”这个字眼,这个连她自己都鄙视的字眼,她更恨自己正在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可是,如果一切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还会选择爱黄鲲吧,只是不要认识黎孝诚,这样就不会伤害他了,她对自己喃喃地说。
下午在实验室她开始发烧,来美国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生病,一定是被Ben传染的流感。她早早地请假回了家,紧紧裹在被子里,可还是冷得发抖。人一生病就会特别想家,她头痛欲裂,干裂的嘴唇渗到嘴里一股甜甜的血腥味。她想起从前生病时妈妈喂水喂饭地悉心照料自己,突然一下子软弱得象个小女孩。“妈妈,我想你”,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委屈地哭着。
电话响了,她不想动,也懒得接。可电话一直响个不停,胡玲和小林又出去了,她只好挣扎着抓起电话,“Hello?”。“嗯——Vivian在吗?”,是黄鲲的声音。“是我啊,有事吗,黄鲲?”,她虚弱地说。“你在睡觉啊?我都没听出来——好几天没见你了,来我家吃饭吧”。“哦,我……今天就不去了吧”,她心里有点乱,头更痛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因为我好几天没来找你?”,他问。“不是,我有点不舒服”,她轻声说。“嗯……是不是来那个了?”,他还挺细心,“没关系,只是吃饭而已,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好色”。她“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是真的不舒服,可能有点低烧”。“我有从国内带来的退烧药,我现在给你送去”,他说。“不用了”,她急忙阻止他,“我自己也有,没那么严重,你别过来啊”。“行了,一会儿给我开门!”,他用命令的口气说,不等她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黄鲲就在敲门了,她挣扎着爬起来去给他开门。“怎么回事啊你?才几天不见就变这样了?”,他笑嘻嘻地看着一脸憔悴的她,“你可真不让我省心!”。“你干嘛非得要来?是不是要我传染给你才高兴?”,她生气地说。“你不高兴看见我吗?”,他歪着头看着她,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想我了吧?!”,他一副很自负地样子。“嗯”,她本来还想要硬撑一下,可一到他怀里,就乖乖说出了实话。“我不敢去找你,我怕让你为难”,她抱着他,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傻瓜”,他想安慰她几句,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这几天未婚妻和他家里又在催问他什么时候回国结婚,他心里面烦得要命,又不能为这事来找她。
她似乎知道了他心里面想什么,“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她抬起头微笑地看着他。“可能……可能明年春节吧”,他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那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在一起,不是吗?”,她很幸福地勾住他的脖子。“我怕你——到时候会离不开我”,他有点犹豫地说。她咬了咬嘴唇,向他展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就过回各自的生活。而且,黎孝诚正在联系这里的老板,说不定明年就来了呢……我总觉得……我对他可能还是有感情的”,她低下头,手指在下意识地用力搅着他的衣角。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说,也许只是想让他觉得轻松些,或是怕他因为婚姻的承诺而不再来找她。“是吗?”,他有些黯然失色,沉默了片刻,“他能来就好了……结婚之后,我也会让她以陪读的身份过来……其实,从现在开始,我就打算每个月借些钱存进银行,签证时要看一年的流水帐,多些存款总是把握大些”。“哦,那我借给你!”,她好象很兴奋,“我一个人又花不了很多”。“不行!”,他很坚决,“我说好了向谢雨豪和程乐他们一人借一些,我绝对不能为了这个向你借钱!”。
“你怎么这么顽固啊?”,她有点不高兴,“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比你和谢雨豪他们好?那为什么不找我?而且,你帮过我这么多,我都一直没机会报答你,你到时候还给我不就得了?总之,我一定要借给你!”。“好了好了,这事以后再说”,他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难过,不象平时那样能言善辩了。“对了,快吃药”,他忽然想起了口袋里的药,“我还找到了一些消炎药——你吃过东西没有?这上面写不能空腹吃”。“嗯,那——我就先吃个Yogurt吧”,她拉开冰箱巡视了半天。“哼!我猜你自己就不好好吃饭,回床上去,我给你做个汤”,他命令道。
她得意洋洋地坐在床上,乖乖地让黄鲲用小汤匙一勺勺地喂她喝汤。“还觉得冷吗?”,他问。“一点也不冷了”,她快乐得要飞上天,“咦?什么怪味?”。“是我在熬醋,熏熏房间好杀菌啊”,他说。她顿时笑倒在床上,“我真佩服你!这么老土的办法也会!”。“是啊,我就是又老又土啊,比你大五岁呢!小东西,快喝汤!”,他把满满一勺汤舀到她嘴边。
喝完汤过了一会儿,黄鲲又喂她吃了药。“你回去吧,这次真的要被我传上了”,她有些内疚地说。“不急,我再陪你一会儿”,他坐在了床边,“还有一笔帐没跟你算呢!说,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怕让你更烦嘛!你已经有那么多事要烦,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她嘟囔着说。“胡说”,他狠狠地瞪着她,“我永远也不会觉得你烦,我会心甘情愿来照顾你的,以后不许再觉得自己是麻烦!”。“知道了,走啦走啦,我可不想你也病倒了,那样谁来照顾我啊?”,她用脚轻轻地踢着他的背。“嗯……那你好好睡一觉”,他细心地帮她把被角折好,这才轻轻地掩上房门离开。
她真的美美地睡了一大觉。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条鱼,爱上了每天来池塘里游泳的那只孤独的天鹅。她最开心的事就是默默注视着天鹅,天鹅游到哪里她就游到哪里,她喜欢在天鹅游过的涟漪中玩晃秋千,她觉得是上天把天鹅带到了她的池塘,她相信总有一天天鹅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有天,池塘里飞来了另一只天鹅,她一直偷偷爱着的天鹅向那只天鹅游去,却被周围的水草缠住。天鹅拼命地挣扎,精疲力尽,可它修长的头颈和脚蹼却被水草牢牢绞住,它已经奄奄一息。她焦急地在天鹅的身边游来游去,拼命地咬着缠在它身上的水草,用自己的鳍和尾巴不停拍打它身上层层的束缚。结实的水草掀落了她身上一片又一片的鳞片,她不觉得疼,望着深爱着的天鹅,她的心更疼。终于,她成功地解除了所有的障碍,遍体鳞伤的她痴痴地望着天鹅,却看见天鹅正痴痴地望向远方那另一只天鹅。
她的心刹那间碎成了千片,她的眼泪融进水中没人看见。奄奄一息的天鹅再也游不动,它美丽高贵的头颈再也无力高高仰起,却仍是不舍地望着远方的伴侣。她的眼泪不断变成冰冷的湖水,轻抚过她周身无数痛得发烫的伤口,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的身体顶着天鹅,艰难地向它望着的方向游去。
她觉得力量在一点点流失,身体越来越重开始下沉,灵魂正在渐渐远去。还差几米,只差几米就可以完成天鹅的心愿了,可她却再也支撑不住。她最后奋力跃起,将天鹅再推过去一些,然后重重拍在水面上,笔直地沉了下去。她觉得很幸福,因为在沉没之前她模糊地看到,另一只天鹅此刻已经游了过来,靠在她爱的天鹅身边,用长长的喙轻轻托起它低垂无力的美丽的头。她欣慰地闭上了眼睛,不,鱼是没有眼睑的,那么,是四周都暗下来了吧,湖水似乎也不那么冷了,她很开心,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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