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面对死神
一
阿晴走后，妻子的确对陆侃开始变好一些，再也不同许姐联系了，但是也绝对不提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才突然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她仍然同肖姐保持联系，除了星期天的主日崇拜，教会周三，五和隔周的周六晚上的祷告会也继续参加，其它的晚上则开始认真看着儿子们写作业，让陆侃早些上床休息。陆侃在公司里每天午饭前开始跑步，做一些运动，希望减慢病情发展。同时迈克医生也采用电脉冲疗法，何医生为他针灸，试图激活神经，但是一切都太晚了。过了感恩节，陆侃就开始觉得腿部的力气明显降低，就连公司停车场到楼前一百多米的距离，都要蹲下休息几次。
病情如此迅速发展，就是在同类病人当中也是少见的，可见心理压力给一个人健康造成的伤害。从同妻子发生冲突到现在只有三年，陆侃从一个血性汉子到行将病垮，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感情冲击，终於就要走到人生的尽头，而且这种病患者始终都有清楚的大脑思维，他将亲眼目睹自己的死亡过程，生离死别。
妻子也知道应该为今后的生活计划了，感恩节以后同他商量：“你能不能对你们公司说一说，让他们给我找一份事情做？”
“人家已经给我多买了一份人寿保险了，再提其它要求也不好意思。如果你懂计算机制图的话倒有可能，可是你学的东西都是虚的，英语口语又不行，一般文秘工作是做不来的。”
“你怎么到这个时候还说我这不行那也不行的？行不行不是都要为今后计划嘛。你跟公司说说，多余的那份保险不买了，每月直接把那些钱付给我们算了。”
“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呢？”陆侃心里一阵郁闷，暗叹妻子的算盘还是没有跳出自己狭小的眼前利益，只好劝导：“我们自己想办法吧，公司已经很不错了，一般的公司这种时候早让你去申请政府医疗福利了。哎，你学着做房屋贷款吧，明年利率一定会下调，做得好会够你忙一阵了。”
“房屋贷款有固定工资吗？再说还要考执照，麻烦不麻烦呀。”妻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继续问，“阿晴那头呢？走的时候那么恋恋不舍的，回去就没有消息了。那她为什么还让你买戒指？”
陆侃一听这番话顿时激动起来，想大声制止妻子却无力喊出来，挣扎着摆摆手说：“你不要总把阿晴装进来好不好？她已经够痛苦了。”阿晴感恩节以前就要过来，陆侃劝阻后就寄过来五千元让他支配看病。至今陆侃还压着支票不肯存入银行，心里只想留下做个纪念。
“好啊，平时看你窝窝囊囊的，倒能套上个红颜知己这么久，还保护得像神似的。如果有她现在在身边你就没病了吧？现在这个年代世态炎凉连个傻子都能看破，人家还理你吗？”妻子见陆侃气得脸憋得泛青却说不出话来，只好止话扶他去床上休息，边嘀咕，“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要靠夫妻，别人谁都是扯蛋。”
“你不要再说了！放开我，我还走得动！”陆侃气愤地叫着，抖开妻子的手一步步缓慢地挪到床上。
陆侃上床闭上眼睛躺着，心里不住地自责不应该让阿晴陷入这种处境。现在阿晴的心情，没有任何人如自己清楚。只要自己活着，阿晴就不会抛下他离去。反正自己得的是绝症，不如.....？他心里突然一激凌，儿子们还不知道自己的病，还有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无论如何不能给亲人们留下自杀的阴影.....他无望地望着天花板，暗问自己难道就这样完了吗？不，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配合医生治疗。可是妻子为什么这种时候还要急于拿到现金呢？莫非仍然是为了帮家里人移民？
二
尽管公司提供一切可能配合陆侃治疗，也很早发出了招聘广告，希望找到合适的电路设计人员把陆侃替换下来。保尔和陆侃约见了几个应试人员，从电脑公司解聘下来的电路工程师还仍然停留在以前的思路里，完全不明白公司产品的思路。一时没有合适的人员顶替，陆侃只好尽力把技术传给搞软件出身的保尔。过了感恩节不到一个星期，两人就要去亚特兰大的客户那里去帮助升级控制系统，事实上保尔同去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照顾陆侃。“就这一次吧，最多不能超过三天。一定不能耽误治疗，回来无论如何都要雇人了。”总经理为难地说。
陆侃回到家里，对妻子说明天就要出差，妻子马上反对：“你们公司用人也太狠了，病成这样还不是工作累得吗？现在还让你出差。”
“保尔和我一同去就是为了照顾我，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公司已经够好了。”陆侃好言相劝。
“你这样为公司卖命让他们雇我不是应该的吗。”妻子嘟囔着拿出一堆纸头来，“我现在真的开始学做房屋贷款了，你要支持我呀。哝，这是我们家房子的，你看看给我签字吧。”
陆侃吃过饭把贷款合同仔细看了一遍，见利率同现在的贷款一样而且还收三千多元的手续费，马上把妻子叫过来追问：“你这是从哪里拿回来的，一样的利率还收这么多钱，这不是骗人吗？”
“下午教会来了一个台湾人讲二次贷款，就是要这么学嘛。不会有错的，他说了合同就是那么回事，利率不划算就放在那里等着。你走前可一定要签字呀，我都花钱请人估价了。”
陆侃想到以前马大姐二次贷款吃过的亏，坚决拒绝道：“不行，这样糊里糊涂地签字可不行。何况利率还会朝下调，我们不急贷款。”
“我不是说了先让他放在那里等嘛。你同意不同意都要在走之前给我签字，要么就把房屋估价花的三百五十元给我。”
“不是那么回事嘛，现在如果利率不划算根本就没有必要做。”陆侃把马大姐受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妻子讲了，但是还是说服不了妻子。
“不行。陆侃，我帮你做二次贷款是给你省钱呢，如果不愿意做你把那三百五十块钱的估价费给我。”妻子越说声音越高。
“你既然要做二次贷款，就应该去个真正的贷款公司好好学一学。我们交了这三千块钱的手续费，回到你手里的也没有三百块，你怎么不听劝呢？”陆侃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大喘着气指着桌上的水杯让妻子给他拿过来。
妻子张张口还要争执，见陆侃痛苦的样子实在可怜，尽管有些不甘还是去拿了水杯递给他，机械地重复着：“你怎么这么固执，我不是在学嘛。走之前你一定要签字呀。”
两个儿子本来以为他们又要吵嘴却见突然停下来了，高兴地跑过来鼓着手喊：“噢，妈妈爸爸好可爱呀，妈妈给爸爸拿水了，下次爸爸给妈妈倒水呀。”硬把妻子拉到沙发上坐在陆侃身边，陆侃和妻子对视了一下把儿子们拉在怀里，两人又相望着，眼睛里都闪烁着泪花。妻子从儿子们身后拉过陆侃的手，轻轻地摩挲着说：“别的都不重要，你到亚特兰大一定给我打电话过来，我真不想让你出这次差。”
“我明白，你也抓紧时间找个公司把房屋贷款认真学学，无论信仰是什么，真正的生活技能都是必须的。”陆侃回答。
到了亚特兰大后陆侃就给妻子打了电话，妻子告诉他已经找到一家贷款银行做她的法人代表。“其实，其实房屋估价费用只有三十五块钱。”妻子嘟哝道。
“具体是多少钱并不重要，你走出去接触真正的生活就好了。我现在感觉还好，你不要惦记。”
“如果你想让阿晴圣诞节过来，应该告诉她订机票了......”妻子在电话里喃喃的说。
三
晚上从亚特兰大回来，保尔把陆侃送回家，嘱咐陆侃明天好好在家里休息一天不要去公司了，又把陆侃妻子叫出去，从车里拿出电动轮椅来，让她打开车库门搬了进去。
“怎么，他现在就要用轮椅了？”陆侃妻子惊叫起来。
“没有，我看他现在还有复原的希望。这种轮椅在我们这里卖不到，卖到了也不好记到帐上去。这次买了就在差旅费里报销了。”保尔回答，“你多督促他锻练，至少会减慢肌肉萎缩速度。”说着就把纸箱打开，要在车库里把轮椅组装起来。
陆侃妻子连忙劝阻道：“先不要弄了，孩子们还不知道他得的是这种病。”
“你们最好找合适的时机告诉孩子们，如果必要的话让他们见见心理医生。不然他们以后会觉得太突然。”保尔又把纸箱合好搬到车库一角，告辞了。
次日妻子把儿子们送进学校，回家见陆侃已经起床了，就拉他出去散步，回来又让他趴到床上，从头到脚为他按摩。
“这几年里，你真是生活得压力太大了。我知道自己错了，今后好好照顾你。”妻子边按摩边流泪，抽泣着说。
“我只是担心孩子们，你将来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千万不要太强了，让他们养成惧怕女性的心理。”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会把儿子们逼成同性恋吗？你得病的原因复杂的很，怨天尤人有什么用？再说也不是没有好的可能。”妻子马上收手站了起来，“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那家贷款银行听课。”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侃从床上爬起来，先打电话给保尔问公司的情况，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给阿晴写信。
“阿晴，你好！
谢谢你上次寄来的支票，难为你在这个时候还为我想这么周到。以后不要再寄支票来了，我是不会去银行兑的。好好地保存着时常拿出来看看心里就很感动了。我现在的情况很好，并没有太坏的恶化，如果以前就锻练的话也许得不上这个病。迈克医生和何医生为治我的病都尽了很大努力，公司这边也对我照顾得十分周到，妻子也比过去改变了许多，你务必放心。
你圣诞节有安排吗？如果有可能的话来这边吧，让维华也一道来。看到你们，我的心里总有一股滚热的希望。你也应该开始为自己考虑了，看到你好，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你能够过来的话，请务必事先告诉我一下。
祝好！
陆侃”
陆侃把信发过去，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想不出要做些什么。他回床上躺了一会，觉得不习惯就又起身躺在地毯上做仰卧起坐，没做几个就觉得周身乏力得很，胸口也堵得厉害，下楼喝杯水又回到书房。他再打开电脑，见阿晴已经回信了。
“陆侃，你好！
知道你现在还好，我心里轻松很多。千万不要失望，世上的事情只要你自己不放弃，就永远都不会没有希望。平时能够锻练就多活动活动，减慢肌肉萎缩速度，如果今后有药出来了，你就会有机会痊愈的。
给你寄去的支票就是让你治病的，平时多注意营养，你妹妹那边该照顾也应该照顾。过段时间我还会给你寄钱过去，你一定不要节俭，病好了，就什么都好了。不要多想其它的事情，我只是盼着你早日康复。这个圣诞节父母要过来，他们还没有看到姐姐的孩子。等过了节他们回去了，我一定会找时间过去看你。订了飞机票后我会告诉你的。
你多保重！
爱你!
阿晴”
陆侃读了阿晴的信，心里十分感动。自己生了这种病，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阿晴仍然不弃不离。相比之下，妻子的做法简直让人难以理解，同是女性，一个心肠如铁，一个深情脉脉，她们的思维差异究竟是什么造成的呢？他心情无法平静下来，坐在电脑前漫无边际地流览几个中文网站，没有什么新闻可看了。他打开文件管理视窗，见妻子的文件子目录中很多占了大量内存，就点击打开看了。
占存储量大的文件都是从移民局下载的表格，已经填写很久了，想必都已经寄出去大半年了。有替父母申请移民的，有替哥哥姐姐妹妹和侄子侄女外甥申请留学探亲的等等，琳琳总总全家人都在上面。陆侃再看一些信件，见妻子已经给本州的两个联邦参议员写了很多信，有些则是最近写的，求他们帮忙向驻中国领事馆求情办签证。陆侃见了这些不禁心里叹道，一家人急于移民到这种地步，简直是疯了，就算都来美国了，难道今后的日子就一步升天了？他也不得不叹服妻子，州里的联邦参议员都联系上了，可见下的功夫之深。但是如果自己真的不能熬过这场病的话，今后儿子们......？陆侃想到这里不由感到一阵胸闷，他把电脑关掉，从楼上下来步出屋外。
天上云块聚集得越来越浓，空气闷得厉害。只要北风刮来，马上就会是一场大雪。陆侃缓慢在房前踱着步子，回想着几年来自己的生活，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妻子一家究竟为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还要争先恐后地移民？他觉得心里十分压抑，想大喊几声，但是已经再没有喊的力气了。想起两个儿子和阿晴来，心里一阵酸楚眼角又流下泪水。来美国后拼也拼过了，以前的难关也闯过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病魔缠住撒手去了。不行，就是死也要他妈的扑腾几下子。他暗自鼓励自己，不觉间又想到罗大哥夫妇动员捐款的话，“是税前收入的十分之一，税前收入！”
四
就要到圣诞节了，妻子问陆侃阿晴会不会来，陆侃一五一十告诉阿晴过了新年会来。妻子听后感慨了一阵，叹道：“看来阿晴对你真是太好了，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弃不离的。”
“她越是这样我就越过意不去，这种关系害死人了！”陆侃回答。
“我现在才懂得爱一个人应该怎样做了，可惜一切都晚了。”妻子落下泪来。
“如果你不去教会，不觉得受了洗就代替生活中一切的话呢？”
“哎，你怎么把这事和受洗联系在一起了。很多弟兄受洗后不是躲过很多大灾大难吗？”
妻子自己感动感慨的时候也有，但是每次陆侃要因势利导开导她，心理防备还是很强的。陆侃知道要劝导妻子真正锻练出生活技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就看看她没有再说什么。待会自己去地下室取圣诞树，妻子也随着跟下去帮他搬上来，两人把圣诞树支好挂上饰物，妻子去接孩子们回家，陆侃自己安装彩灯，搞停当后觉得枝头上还嫌光秃，就开车去超市买了一个五星灯饰安放在树顶。他把彩灯全部打亮，端详一阵觉得很漂亮，忙过这阵也没有觉得太累，就躺在圣诞树旁试着做俯卧撑。没做几个就觉得体力不支了，但是整个一天心情还是不错的，就在树旁合上眼睛躺着，试想放松一下。
两年前的平安夜，自己不就是这样躺在圣诞树旁睡着的？回想起来，那时候像被人牵着走一样，如果那天晚上不去网上的聊天室，也许后来就不会同阿晴发展到这一步了。想起阿晴陆侃眼角又湿润了，用手擦擦尽力想把思路转到其它事情上，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阿晴的影子。
“哦，爸爸把圣诞树点亮喽！”两个儿子进门一见圣诞树，马上跑过来围着转起圈来，小儿子又趴在陆侃胸口上要圣诞礼物。
“平安夜的时候圣诞老人就会把礼物送来了。”陆侃拍着儿子肩膀笑着回答。突然觉得被儿子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忙让小儿子下去。
“儿子，快过来帮妈妈包礼物！”妻子赶紧把小儿子拉到一边。
平安夜，两个儿子绕着圣诞树把上面的饰物摘下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摘下来，不断问陆侃和妻子：“怎么没有人来呀？肖阿姨也不来了。”妻子怔了一下，微微顿顿回答：“明天妈妈带你们去肖阿姨家里玩，好吗？”
“还要去何爷爷家，他一定给我准备圣诞礼物了。”小儿子不依不饶。
“好！都去，都去。”妻子笑着应承。
陆侃苦笑笑心想，这个病还没有真正严重起来，也不是人人知道，以前教会里联系不断的教友们就已经冷淡下来了，今后更会体验到世态炎凉。他看看妻子嘱咐道：“你明天去肖姐那里，别忘了提醒她把捐款收据早点给寄过来，趁我现在体力还好把税早点报了。”
妻子回答知道了，这时魏黎明打电话来问候，陆侃同他聊了一阵，魏黎明告诉他已经找到工作了，随后话题转到华人联合会上，希望陆侃多去参加。
“你们尽搞些什么活动呢？”陆侃问。
“都是些投资理财的讲座，只有这些东西才能吸引人参加。”
“小心些吧，搞这类活动税务局会允许吗？”陆侃想起老林过去提过的东部一个专门搞直销拉人入伙的投资公司，又特别提醒道，“小心不要让直销网的人利用了，那些人搞的家庭财务计划不可靠。”
“已经来过了。”魏黎明愤愤地骂道，“你的那个校友梁楠有一天邀请大家参加一个派对，结果吃完饭冒出个台湾人来，让每人交一百块钱参加他们的那个直销网。妈的！我好奇交了钱盯下去，结果发现他们推荐的投资公司连投资业绩曲线都没有。其它人干脆就骂翻天了。”
“哦，这么说当时反对申请免税的几个人都各有各的主意？”陆侃慨叹道。
“咳，你还是快回来吧。你回来帮我一把，再这样下去，我就是把工作丢了也办不成真正的华人联合会。”
“不成，我现在就是想帮你，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陆侃一五一十地把病情对魏黎明讲了。
“什么？怎么还有这种病！”魏黎明惊叫起来，又安慰陆侃，“别怕，无论什么病只要你不怕就垮不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只管开口，我一定随叫随到。不过......现在知道的人多吗？”魏黎明犹豫着吞吞吐吐地问。
“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你担心......？”
“唉，事态炎凉。没有人知道你就不要多讲，要么帮忙时恐怕都找不到人了。”魏黎明担忧地嘱咐。
陆侃放下电话，把刚才同魏黎明的对话向妻子讲了，告诉她魏黎明这个人倒是个血性朋友。妻子感慨地说：“真是患难知人心，你还真有几个真心的朋友。”话题一转，又叹道：“指望单个的朋友能帮多大忙呢？还是要靠教会，人多力量才能大。”
陆侃没有争辩，嘱咐她明天去肖姐家时一定要让肖姐尽快把捐款收据寄来。
五
过了圣诞节，陆侃便把报税表格从邮局拿回来，却总不见肖姐把收据寄来，便问妻子有没有告诉肖姐寄收据过来。“告诉她了，答应得好好的，不会变吧。你身体不是挺好吗，不要急吧。”妻子自信地说。“我是觉得越来越乏力了，还是及早把能做的事情做了好。”陆侃回答。元旦过后几天，还是没有收到捐款收据，晚上吃过饭正想要妻子给肖姐打电话催问，这时电话响了，陆侃接过电话听出是许姐，就把话筒交给妻子。
“是让我去取捐款收据的，我去去就回来。”妻子同许姐讲了几句就把电话放下，嘱咐两个儿子自己洗漱睡觉，便忐忑不安地出了门。
时间不长妻子回来了，一进门把收据丢到桌子上，生气地抱怨：“肖姐这是什么意思呀？只给了以前我捐的四百多块钱的收据，而且还要我去许姐家去取！”
陆侃不由得警觉起来，忙问：“你告诉过她我得病的事情？”
“和你生病有关系吗？”妻子不解地问。
陆侃没有再多说，只是劝道：“没事，明天我再给她打电话，让她尽快把收据寄来就是了。”
次日陆侃上班就给肖姐打电话，肖姐听出是他马上拿出像以前一样善解人意的语气问：“陆侃啊，你还好吧，听说你病了，可要千万照顾好自己噢。”
“我没事，算不上什么大病，过几天就好了。”陆侃应承着，开门见山地说：“肖姐，你能不能尽快把我给教会捐款的收据寄来？我想把税报了。”
“四月中以前报税就可以啊，你怎么这么急呀？”肖姐故做不解地问。
“没有其它原因，我现在这段时间不忙，把能做的事情做了，免得以后忙起来顾不上。”
“那也没有必要这样急啊！我已经把你妻子的捐款收据寄出去了，你收到了吧？其实给教会捐的钱没有收据也可以报税的。”
“这样不太好吧，我捐了有两千多块钱，没有收据总不太把握。”
“没有收据可以报税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急啊？”
陆侃知道一时不会从肖姐那里把收据要来，客气几句就把电话打给罗大哥家王姐。
“捐这么多钱没有收据怎么报税？再说无论如何捐款都要给收据的！”王姐听陆侃一讲就急了，“你再给她打电话，我和你罗大哥也会打电话给她帮你要收据！”王姐斩钉截铁地说，随后又问：“哎，报税要四月份哎，你怎么这么急？怎么回事嘛？”
陆侃犹豫一下，告诉王姐自己生病的事情。王姐听了马上就在电话里哭出声来：“陆侃，你的心多好呀，怎么偏偏得了这种病？孩子们知道吗？他们以后怎么办呀。”王姐这样一哭陆侃也忍不住哭了，又劝王姐不要难过，自己挺得住。王姐哽咽着劝陆侃不要灰心，告诉他罗大哥和她都一定会尽力帮忙。
陆侃又等了几天仍然不见肖姐把捐款收据寄来，这期间接到阿晴的信，告诉他等月底父母回香港后马上就过来看他。再给肖姐打电话要收据，得到同样答复他没有收据也可以报税，就再打电话给王姐求她帮忙，这样十几次电话周旋才收到了肖姐寄来的第一张收据。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三百六十八元，陆侃气得忍不住了，惨白的脸色憋得泛红，随后就因呼吸不畅变得更加惨白，坐在椅子上休息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就拿起电话给王姐打过去。
“不像话！这不是故意气人嘛！”王姐也被气得在电话里叫起来，又安慰陆侃道，“你不要着急，我和罗大哥再帮你要！”
又是几天十多个电话，陆侃再接到肖姐寄的收据见上面写了四百六十多元。陆侃明白对方是故意这样让他生气，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生了一阵闷气，就再打电话求王姐帮忙。几天十多个电话之后收到肖姐的第三张收据，上面写了五百多元。陆侃见了冷笑起来，近一个月的时间，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为教会捐出去的钱还差五百多元没有收据！他知道像现在这样折腾下去只能更气，好在只差五百多元了，填在现金捐款栏内也可以，就没有再坚持打电话要收据。但是等他匆忙把报税单填完寄出，人就累倒在床上了。
阿晴马上就要来了，让她看见自己累倒怎么办？又看看每天照料他的妻子和围着床转的两个孩子，陆侃禁不住泪水流落下来。他给魏黎明打电话请他开车带妻子去城里东方店买菜，又请他按排时间去机场接阿晴，自己就只能躺在床上等待今后的一切到来了。陆侃又给何医生打电话，问他阿晴来后可不可以住到他家，何医生夫妇一口应承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