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 想 家

想   家

·小 船·

 

  我很想家。

  我很想回家。但我不能够。

  我该给家写封信。可我实在懒得动笔。

  但“家”的画面,和回家时的场面,在心里都不知反复了多少次。白天想,夜里梦。

  方格格的窗棂是否变得更黑了,上面是否又糊满了脆脆的粉帘纸。

  窗前的那棵丁香是否还每年都开满紫色的,带着浓郁香气的花儿?树干是否还象先前般的纤细,弯曲?妈妈是否每天晚上都摘几朵,插在大红柜上的酒瓶里,连睡梦都被熏香。

  压水井边的枣儿树是否仍躲在别的树荫里,每年都结满阳面红,阴面绿的枣儿?

  院角儿那两棵分别代表我和哥哥的榆树和杨树,是否又长高长粗了,虽然我和哥哥很早就离开了家?还是被砍掉,作了新房的梁柱?

  菜园子里是否每年还都种上黄瓜,豆角,西红柿,冬瓜,南瓜之类的蔬菜?妈妈是否还在每天早晨,趁我们还没起床,趁露水还没有落下之前,摘满那白柳条编的篮子,然后收拾好了,放在饭桌上?那四只争食吃的小燕子,都早已离开家门,不知妈妈又再为谁调解饭桌上的争战?

  妈妈是否又养了一头母猪和一窝小猪仔?是否仍有一头小猪仔喜欢寸步不离地绕着妈妈转?用那种只有它的同类才能懂的语言,表达着它对人类的情感?妈妈是否还喜欢在消闲的时候坐下来,用粗糙的手抚摸那象宠物般的猪仔,任它在手底下撒娇?是否会在不得不将它卖掉或杀掉时,会因不忍心而躲得远远的?

  她是否每天晚上仍在昏黄的灯光下,在那架蝴蝶牌缝纫机上,喳喳地缝补个不停?是否还要为赶冬衣而熬夜?

  在妈妈的柜角里,是否每年都藏着些上好的红薯干,栗子和花生等我爱吃的零食,等着我寒假回来?

  弟弟信中说妈妈常念叨我,梦中常梦到我。不知我梦到家和妈妈时,她是否也感觉得到?

  爸爸是否还喜欢用他那不错的男中音,哼着评戏中“打鱼杀家”或“西厢记”的调子?他是否仍需要为了养家糊口,一年四季到处飘泊?

  他是否仍喜欢在冬天漫长的夜里,毕毕剥剥地吃着妈妈炒的花生,给孩子们讲着类似《聊斋》中的鬼怪狐仙的故事?孩子们是否仍被吓得不敢出门?

  是否……?

  是否……?

  我很想家。

  我该回去一趟。但我不能。

  我该给家写封信。可我手很懒。

  想说的话又那么多。说出来又没有必要。

  很想托个梦回家,把想看的,都看个够,想说的,都说个完。

  但我什么也没做。我知道,家,永远不会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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